大哥这两年经常在外面跑,出门不打怵,特意请了两天的假送明子上学。厂子里都知道是送明子上大学,领导也都乐意给这个假。
一百多里地的路程,绿皮火车跑了快两个小时,咣当得人都快散了。大哥还坐得挺享受的样子。到了车站,就有学校的学生举着牌子在接。也没有车啥的,只是有个人帮着领路而已。走了有十几里路,才进了校园。
接明子和大哥的,是明子直系的大三学长,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七七年第一批的考生,本市人,穿着绿色的军装,带着眼镜,一听明子的名字,就说知道她是谁了,原来明子的事儿早都在学校传来了。说今年学校来了个十五岁的小天才,都等着看明子的真人呢。
得,还是免不了被围观的待遇。
入学手续都是学长帮着办的,明子只需要坐在边儿上等着就行,学长跟大哥就都给自己办好了。周围的同学,家长来送的几乎都没有,人人都是自理,她这样的,按理来说要被笑话的,不过一看她的样子,全都恍然,原来是她啊。然后就好像明子啥也不用干是挺正常的事儿一样,也没有笑话她了,还时不时的有学长学姐上前来问问她,有没有啥需要帮忙的。
这比在家还受关照的节奏啊。
宿舍在三楼,门口有看门的大妈,不让男生进门。就开学报道这天给通融了一下,让男生帮着抬抬行李啥的进去。
八个人一个宿舍,光溜溜的铁架子床,上下铺。上面铺得木板。靠窗放着一张退了色的方桌,连凳子都没有。这就是宿舍的全部了。
明子来的时候,宿舍里已经住进了三个人,两个挑了上铺,一个挑了下铺,她是第四个到的,挑了靠门的下铺。做了下自我介绍,彼此认识了一下。穿得相对时髦些的姑娘是本市人,十九岁,叫方爱华,住在明子斜对面的上铺,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床上是小碎花的床单,被子也是同系列的碎花儿被面儿,淡黄色的棉线枕巾,床下放着两个脸盆,这应该是手脚分开用的了,脸盆里还放着牙膏牙刷香皂之类的高档消费品,桌子上放着的镜子和梳子应该是她的,还有那个盖着手绢的茶缸应该也是她的了。这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大小姐似人物。
对面下铺住着的姑娘也是本省的,叫王红玉,今年二十二了,复习了两年,才考上的。穿得用得跟明子差不多,应该也是家里不愁吃喝的,不然也不能让孩子复习这么多年就为了考大学。
明子上铺的姑娘穿得很意思,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干部一样穿着制服?实际她才二十岁,隔壁省的。叫田静姝,听名字就是有文化的人取的,明子听话音儿再加上一点合理的猜测,这姑娘的爹娘应该都是有学问的人,那十年里没少遭罪,孩子的教育是没落下,但是思想上有点患得患失了,看这姑娘的穿着和讲话就知道,很保守,并且有些刻板,仿佛时刻都在注意着,不要被人抓住把柄一样。这是吃过苦的。
明子都没用怎么介绍自己,只说了明子和年龄,大家就全都是,哦,原来是你呀,的那种表情。然后瞬间姐姐感自动上身,把明子当家里小妹妹似的一个个恨不得把她揣在兜里带着。
呃,这时代家家孩子都不少,果然比后世的学生有姐妹爱太多太多了。
到了晚上,宿舍里又住进了三位同学,王娟和葛红梅都是外省的,她都是二十一岁,一个住在了明子对脚的上铺,一个住在了下铺。本市崔艳华是位大姐,二十七岁了,足足比明子大了十二岁。家里孩子都两个了,大的都七岁了。是本市人,丈夫在班府上班,是个小领导,她本人之前一直在家里带孩子,这两年丈无嫌她文化低,跟他不相配,大姐也是狠人,在家一边带孩子一边儿复习,居然真的让她考上了大学。
最后一位同学是夜时两三点钟才到的,折腾得大家都跟着起床帮着她忙活。是个老陕,火车晚点了,她才来得晚。身上衣服上带着补丁,被褥也是旧的带着补丁,脸盆什么的也全都是旧的。脚上的胶鞋都露了脚指。她叫刘喜妹,十九了。人看着腼腆,还有些拘谨。宿舍里只剩下方爱华下铺一个位置了,她也没得挑。麻利的铺上那薄得几乎就剩下两层布的褥子铺上,东西也没收拾,先放在床下了,就躺下了。这是怕打扰大家休息吧。明子明显感觉到方爱华对她下铺这位新室友的嫌弃。
大哥帮明子办完入学手续啥的就下午了,没有回老都县的车了,就在学校附近找了家招待社住了一宿,第二天临走的时候,又来给明子送了两包点心,留下五十块钱才走的。明子一大早就开始上课了,也没见着大哥,还是中午放学回来,看门的大妈转交的。
从这一天开始,明子就正式的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涯。
全班三十个同学。最小的都比她大上四岁。男生女生的都把当小妹妹。大一点的,像崔艳华,家里孩子也没比明子小几岁的,那是直接把明子当子侄辈看了都,洗衣服的时候,时不时的就得把明子身上的扒下来一块儿给洗了。老师们更是拿她当小孩儿看了,教文学史的老教授是个老太太,每回见到明子就跟见了亲孙女儿似的,时不时的还从家里给明子带好吃的。
没过多久,全系都认识明子这个小同学了,没一个叫她明子的,都管她叫小老幺儿,让明子这个内心里住着一个几十岁老阿姨的人,?宓貌恍胁恍械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