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身体开始不好,明子又开始经常省城县城两地跑了。爷爷其实算不上生病,只是太老了,八十五了,耳朵不好使了,人也糊涂了,走路啥的跟以前没法比了,就是一步一步的挪。吃饭不知道饥饱了,给多少吃多少,吃没吃饱自己都不知道了,什么时候问,饱没饱。都说吃饱了,如果问还要不要吃,却还是点头,要。
大小便也失禁,自己不知道控制了。经常的弄脏衣裤。在城里已经不能住了,给他洗涮啥的太不方便了。大嫂伺候爷爷十几年了,别人跟本伺候不明白,只能大哥大嫂又跟着回农村了,脏的衣服直接在外面就洗了。大嫂常常是一边儿一边吐。有时候大哥晚上回去,就大哥洗,拿到屯东头儿大坑去洗。
被褥啥的,大姐一周就给拆一遍,洗一遍。爷爷从来没穿过脏衣服,睡过脏被褥。大嫂对爷爷,绝对是做到极致了,明子姐几个,都佩服得不行不行的。老嫂要照顾小雪儿,小雪儿现在戴着一千多度的眼镜,比瓶底儿都厚,都对面看,眼睛老大了。每天还要照矫正灯啥的,事儿也不少,老嫂又请了一年的假,回家带小雪儿。就回城里住了,农村又留在大哥大嫂和明子爹还有爷爷了。
反正高官屯的房子一直就没空着,不是大哥两口子回去伺候老人,就是小文哥三口人回去陪老人住。
爷爷做了一辈子老好人,蚂蚁都不舍得踩,除了吃点鱼,基本就是素食,身体真的是特别好,最后的几个月,人都糊涂了,身体也是能走能动的。顿顿饭不少吃。
一直到八月,爷爷卧床了。不吃饭了。一辈子没扔下饭,一不吃饭,小辈们心里就有数儿了。只在炕上躺了六天,没遭着一点罪,无疾而终。
爷爷去世的时候,大哥特别张扬的停灵三天,大操大办。这时候实际上是不允许这样儿的,大哥不管那些,一定要让爷爷走得风风光光的。爷爷去世跟明子娘那时候不一样,明子娘才六十岁,太年轻了。爷爷八十多岁,都是喜丧了。
爷爷丧礼那三天,高官屯方圆二里地之内连下了三天的小雨。出了高官屯的范围,天就是晴的。周围的人都说,是关家子孙的孝心感动了上天,老天爷都哭了。所以,关家不火葬而是直接土葬,全兴隆镇都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去政府告“密”去。政府里的人不知道吗?都知道,不过都当自己聋了瞎了罢了。这样的人家,谁好意思去管啊?谁敢管啊?不说大哥和小文哥现在混得多好,有多大的势力了。就是没有这些,谁也不敢管,架不住老百姓骂的。
爷爷丧礼里,子孙们伤心是伤心,但都是有克制的,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是无疾而终,人生最幸福的不过如此,一辈子没打过针没吃过药,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福气。堂姑姑是哭得最伤心的,明子长这么大,堂姑姑一直就叫爷爷五大,亲大爷嘛。就在丧礼上,一边儿哭一边儿喊爹。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她三岁跟着爷爷长大。老爷子带着明子爹跟堂姑姑两个人过活,被八爷爷各种挤兑占便宜,一直到明子娘嫁过来。过得不容易。堂姑姑每年回家不少待,为的啥啊,只要爷爷还在,她就还有娘家。
三年,送走了两位老人。
这就是人到中年了吧,总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小时候,爷爷带着他们几个孩子到山东窝棚去听二人转,去吃杏子,带着他们种树,采蘑菇,开荒地,都还在眼前呢。如今,树已葱葱,人却已不在了。
办完了爷爷的丧事,明子又回归了半家庭主妇的生活。为什么是半呢,小文哥盖的楼交工了。他在张罗着那么些门市都要做什么了。实在是忙不过吧,最后只留下了主街面上的六个门面,其它两面的都租出去了,也都好租,一面是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一面的胡同人流也不小。
小文哥问明子的意见,明子想了好些天,也没发现什么好的项目。再过上七八年,可以卖手机,再过上十三四年,可以卖电脑,卖电动车。九三年,能卖什么呢?饭店家里已经有了,生意也还好,没必要抢自家的生意。那就只能开超市了。超市还不能开大的,县城的购买力终究是有限的,已经有二商店四商店两个商业中心了,新建了两个百货大楼业绩都很不好。小舒儿的老姨在新开的百货商店租了柜台都不嫌钱,把柜台兑出去,又回到四商店卖小百货了。
只开小超市的话,用不了那么多房子,有一半就够了,剩下的只能先租出去了,没什么利润的,或是小来小去的,就不值得浪费精力了。二姐跟老姐在家待着,都到超市帮忙了。这时候没有监控,就是靠人工盯着,能盯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二姐做这个很厉害,哪个货架上有多少货,她都能记住,哪个人拿了什么,她也能记得住,去结账的时候,她看一眼就知道那人藏没藏东西,后来都出名儿了,抓到几回偷东西的,小偷也老实多了。
老姐干这个完全不行,她那心太大,太粗心了,干不了这个,干体力活儿行,帮着搬搬货啥的,这个是没有任何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