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轻飘飘的一句话, 直接将卫二丫心中的全部盘算都落了空,成为梦幻泡影。
卫二丫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问,“妈, 为什么不合适?”
卫老太睨了卫二丫一眼,老神在在地说,“你同陈国栋谈了几年,不用妈说, 你自己心里有数。妈问你几个问题, 你用脑子想想, 如果你能说服了妈,那妈刚刚说的话全部不算数, 如果你说服不了妈,你就趁早歇了心思。你不是有一套标准么?妈按你的标准来给你相看女婿, 模样白净学历高,长得不丑性格好, 这两句话妈牢牢记在心里, 对着这标准给你找,行不?”
卫二丫脸上火辣辣的,嗓子眼里就好像是被人喂了一团火般,明明想要反驳卫老太, 但卫老太说的话都是她刚刚亲自说的,她如何反驳?
若是真反驳了,那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卫老太问,“你同那陈国栋谈了这么久, 陈国栋他老娘知道么?”
“知道。”卫二丫听卫老太这么问,底气瞬间就虚了。
卫老太冷笑,“行,陈国栋他老娘知道,那他老娘支持么?二丫,这句话你可得掂量清楚再说。若是他老娘不同意,你同陈国栋就算在一起了,真的会有好结果么?整日都在同一个屋檐下搅和着过日子,陈国栋他老娘如果不待见你,你的日子能好过得了?”
这个问题,卫二丫还真的考虑过,她当下就反驳了卫老太,“国栋同我说过,他念完高中之后要去考大学,他成绩好,考上大学就是城里人了,带我到城里去,避着他妈过日子,往后逢年过节回来一两趟,就算那几天日子难过些,可又能难过到什么地方去?”
“我呸!”卫老太一口唾沫星子喷在地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屁话你也信?”
卫老太呵呵了卫二丫一脸,“现在他都没胆子同他妈说你们俩之间的事情,往后就有胆子带着你离开老家去外面打拼发展了?男人要么一次都不怂,要是怂了一次,一辈子都怂。”
生怕卫二丫不信,卫老太还现身说法,拿身边的实例来举例论证自己的观点,“比如你哥,在外面怎样妈不知道,但在妈身前时,谁能硬气起来?这是从小怂到大的后遗症。”
卫大柱、卫二柱、卫三柱、卫四柱脸齐刷刷地黑了,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毛病,但被卫老太说出来后,他们还是会没面子。
“二丫,你脑子想来清楚机灵,自己琢磨琢磨。哪怕陈国栋把你带去外面过好日子去了,陈国栋他老娘能放手么?万一他老娘也拼死拼活非要跟着去,以陈国栋的性格,会不会把他老娘也一并带过去?”
卫二丫陷入沉默之中,眼眶发红,嗓子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动摇了,卫老太说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她最担忧的地方。
“二丫,你记住妈的话。”
卫老太语重心长,“真正的男人,在遇到事情之后,是有立场的,不管是对着自己婆娘孩子,还是对着自己的亲爸亲妈,他们都有立场,也晓得为自己的立场负责。从责任与担当这方面来说,陈国栋比你四个哥哥差远了。”
“另外,陈国栋性子太软了,现在不敢为了你同他老娘杠上,往后更不敢。你能等他三年五年,难保他不会让你再等他七年八年。妈问你,你这一辈子,有几个三年五年、七年八年?花儿一样的年纪,为了这么一个没有担当与责任的人白白浪费了,值得吗?”
“还有一句话,听着可能有点扎心,但妈必须同你说。陈国栋要一直往上念,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之后,他就是真正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了,你们俩之间的差距,怎么补?现在那陈国栋只是一个高中生,他老娘走路就用鼻孔看人,如果有一天他考上大学了,他老娘还不鼻孔朝天走?”
“是,你们小年轻讲究什么自由恋爱,但你不能不为了家里着想。哪怕有一天,陈国栋真的撇下他老娘,把你带出去过好日子了?陈国栋他老娘能放过咱家?哪怕别人碍着妈的面子不敢明着说,但背地里肯定要说,老卫家的闺女是个狐媚子,把人家老陈家的儿子勾搭走了,连亲妈都不认,你打算让你妈,让你哥哥嫂嫂、侄子侄女替你背这个黑锅?”
卫二丫实在没忍住,一时间哭出了声,由嘤嘤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卫老太丢给卫二丫一块手绢,“你想哭就哭,哭完之后守岁的时候好好想想。你是妈的闺女,但将来的路怎么走,还是得你考虑,妈能给你一个建议,但不会替你做主,妈是为你好,如果你觉得妈的建议让你难受了,你可以自己做主走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但难听的话妈得同你说在前头,如果陈国栋他老娘同意你们处对象,你想怎么处都行,如果陈国栋他老娘不同意,你还想同陈国栋处对象,你同妈说,妈给你指条路走。”
卫二丫本以为自己走上了绝路,没想到卫老太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心中燃起了希冀,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妈,什么路?你说,我听着。”
卫老太正襟危坐,“如果陈国栋他老娘不同意,你还见坚持同陈国栋处对象,光明正大地同妈说了,那妈客客气气地给你摆一桌饭,送你出老卫家的门,往后你做什么决定走什么路,同老卫家都没什么关系,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负,但凡你要点脸,都不能找你哥哥嫂嫂帮忙,是死是活,都同卫家没有关系,妈心疼你这个闺女,但不能为了你搭上卫家所有人的脸皮和脊梁骨。”
卫老太的目光扫过卫家其它人,冷哼道:“听见了么?若是你们不听我的话,那就算有一天我合眼咽气了,照样挥着扫把来揍你们。不听我话的人,别到我的坟头哭,老娘怕不肖子孙脏了老娘投胎时要走的路。”
卫家人噤若寒蝉,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说这个,卫家人心头的喜气淡了不少,但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卫老太又将目光放到如坐针毡的卫二丫身上,“如果你同陈国栋断不了,也不同妈说,那你就瞒着妈吧,如果你瞒的好,妈不知道,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如果有一天瞒不住了,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扫地出门,断绝关系。”
卫二丫哭得都噎住了,脸色涨得通红,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缓过那口气来。
……
在卫二丫的啜泣中,饥贫的六零年就这样过去了。
等十二点一过,卫老太给家里的孩子都发了五毛的压岁钱,让兄弟四个继续守岁,她带着四个儿媳妇和卫大丫去灶房里准备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
卫家不算什么大家庭,全靠卫老太一人撑下来的,如今发展到现在,人口也不算少了,连卫老太一共十一个大人,八个孩子,得做两桌饭才够吃。
因为家里的粮食不愁吃,卫添喜还时不时借着卫东征兄弟几个的手给家里安排一些野味吃食的缘故,在别家为了吃口饭果腹而饿死饿活的日子里,卫家的日子过得舒坦极了,菜都能炒好几盘子,过年蒸的馒头都是白面的。
如果不是在部队有工作,谢玉书都不想走了,她看着自家两个越来越圆润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和卫大柱的清瘦模样,颇为羡慕老家的伙食。
婆媳姑嫂几个凑在灶房里做饭,有人忙活着切菜洗菜,有人忙着杀鱼腌肉,轮到卫老太,只分了一个包饺子的活儿,她看着自己包的饺子,一边嫌弃一边叹气。
全家人七个婆娘,就属卫二丫包的饺子精致了,可今年卫二丫闹了这么一出,现在还趴在卫老太炕上哭得无法自拔呢,卫老太哪里舍得让卫二丫再来包饺子?
可看看自己包的饺子,棱角突兀,就仿佛是用牛蹄子拍出来的一样,卫老太觉得都丑的无法下嘴,糟心极了。
其他人不用问都知道卫老太是为了什么叹气,李兰子、张春芽、姚翠芬与卫大丫没有办法,谢玉书却脑子里突然灵光闪了一下,尝试着同卫老太说,“妈,我有一个安顿二丫的法子,要不说给你听听?”
“啥法子?”卫老太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皮,满脑子都是‘陈国栋’这三个字,像是魔咒一样在脑海中萦绕不去,烦的她掐死陈国栋的心思都有了。
谢玉书说,“大柱在部队的职位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低了,往正牌部队里塞个人不容易,但要是往其他地方塞个人,想办法运作一下还是能够办到的。我之前听大柱说,二丫不是念过初中么?让她同我们去部队,我们俩想办法把二丫塞到子弟小学去,当一个小学老师,帮军属们看看孩子,虽然有点累,但待遇不错,部队里精神有文化的战士不少,也有那些清秀体贴的技术兵,指不定过上几个月,二丫就喜欢上其它人了呢?”
卫老太包饺子的手一顿,她将手里包了一半的饺子飞快地捏好,眉梢挑了挑,她问谢玉书,“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