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然走近,在他身旁坐下,道:“三当家好兴致,这时候还有心情举杯邀明月。”
书生名叫云清儒,叫人一听便觉是个儒雅男子。
云清儒道:“人生有酒需尽欢。”
“不请我喝一杯?”
云清儒举起陶制的坛子饮了一口,淡淡道:“农家米酒,味浊,你不会喜欢的。”
霍清然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曾真的想喝,便问道:“你好像跟大家不一样。”
“凡胎肉体,都一样。”
“为什么会做山贼?”
酒已经到了嘴边,云清儒却顿住了,放下酒坛,冷声道:“若是有口饱饭吃,谁愿意当山贼?若这世道太平安居乐业,谁愿意落草为寇?”
“是,太平盛世安居乐业,没人愿意做山贼。”
云清儒喝完了酒,扔了坛子,道:“你到底是谁?”
霍清然道:“一个过路人。”
“不,你不是,”云清儒终于转头,看着霍清然,眼神中一瞬间似乎划过千百种情绪,怀疑、挣扎、反驳再怀疑,最后终于归于平静,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没有出现过,冷静地说道:“你是秦千聆,海捕文书上的秦千聆。”
霍清然道:“你说是便是吧,但秦千聆从来不是秦千聆。”
“我见过通缉令,初时直觉得你有些相似,直到你在信上落款千聆我才起疑,后又见你武功高强,与朝廷为敌,所以我肯定,你就是秦千聆。”云清儒笃定地说道。
“怎么,要送我去官府吗?或许能换得官府饶你一命。”
云清儒不屑地笑了,豪迈万千地道:“官家之地,恶臭难闻,我云清儒怎会与他们为伍?明日,便去杀他一杀!”
“好,”霍清然抚掌而笑:“明日,便去杀他一杀!”
霍清然回到茅屋时,小圆还没休息,本来不用他再看守,只是他还是不愿意走,便也在茅屋里住下了。
“明天我们真的能赢吗?”小圆仰着头问道。
霍清然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道:“会的,不过明天你可不能去,太危险了。”
“为什么我不能去,我也是男子汉了,我能保护大家。”小圆有些不开心地问道。
霍清然道:“因为寨子里还有许多女子和小孩需要你的保护,所以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她们,好吗?”
小圆想了想,道:“好吧,我会完成任务的。”
霍清然想到方才的云清儒,便问:“你知道三当家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小圆道:“因为三当家的妹妹死了。”
“他的妹妹怎么死的?”
小圆气愤地说道:“被官兵杀死的,三当家是读书人呢,可是那些官兵太坏了,欺负三当家……”
从小圆不怎么有逻辑的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霍清然渐渐得知了云清儒的过去。
云清儒出生于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但家中传统未变,仍旧读书识礼,习武助人,与人为善,去年赶上大旱,家中双亲都饿死了,只留下他和一个妹妹,一日云清儒外出,一队官兵路过他家,见家中小妹年轻貌美,便生了歹意,官兵头目想掳她回去做小妾,妹妹抵死不从,挣扎之中触柱而亡。
云清儒回到家中却见唯一的亲人横尸于前,心中悲痛万分,得知真相后冲进官府杀了那些官兵,后来逃了出来,成了通缉犯,便来到了这里,落草为寇。
黑暗之中,霍清然沉默。
原不过都是可怜之人。
“这世界上可怜之人太多,你不必叹息,连你我也是其中之一。”一直在一旁靠柱而坐的暗影道。
“是,”霍清然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微微仰着头,眼神放空,道:“但你知道吗,暗影,我更希望你能永葆悲悯之心,不然,我们与萧玚之流便没有区别,我亦是如此,这几年来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成为一架只知复仇的机器。”
暗影怔然,心中霎时思绪万千,张了张嘴,却最终不知道说些什么,低头沉默。
夜,宁静如未起一澜的湖面,但不过是山雨将至前的平静,待到破晓,刀兵会划破这片宁静,撕裂静好的假象。
天还未亮,霍清然和暗影已经来到那条陡峭的通路上方,静候。
不多时,派出去巡山的人匆忙来报:“官兵已至山脚,大约两千兵马!”
霍清然居高临下,身边站着暗影和云清儒。
她闻言,举起剑,高声道:“所有人,记住,这是战争,不是儿戏,必须听我指挥,绝不可私自行动!各就各位,全部隐蔽!”
话音一落,众人各自慢悠悠地按照之前的安排隐蔽起来,显得有些散漫,似乎也并不怎么信服霍清然。
这些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未经训练,无组织无纪律,难以拧成一股绳,此时聚合在一起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虽据天险,却也不是稳操胜券。
霍清然心思有些沉重,此时骑虎难下,已没有再后退的余地。
一个时辰后,官兵出现在路口。
整条险径高度倾斜,狭窄,两边均是参天巨木和茂密的灌木丛,山风拂过,树叶摩擦沙沙作响,鸟儿在头顶鸣叫。
寂静山野,似乎空无一人。
官兵们估计登山也都累了,一个个脸色都有些臭,费劲地往上行进,逐渐深入埋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