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晨,张氏的正院,丽娘等依照旧例请安完毕,服侍张氏吃罢早饭,丫头们撤下盘碟碗筷,收拾妥当。又重新沏了茶来,张氏才对她们讲这回因着她身子不好不能跟随贾赦去任上,所以准备从众位姨娘通房里面挑一个稳妥周全细致的跟着贾赦去上任,打理贾赦任上的饮食起居。
张氏这一言既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位听罢,不由蠢蠢欲动,这回贾赦外放,估计最少也得三年任期满才能再返京城。她们之中跟着贾赦去任上可算得上是大大的美差了,除了这段时间里不用再日日在张氏跟前此后之外,更让人心动的是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跟贾赦相处,运气好的话,生个一男半女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即使有张氏打发的得力的奴才管事跟过去打理内宅,但是作为半个主子的姨娘通房依然可以作内宅一半的主,平时还有机会跟贾赦任上的各家内眷往来应酬,天长日久的,总能得些实惠体面。
于是,思虑完了这些各种关窍,众人都一脸兴奋,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目光灼灼的看向张氏。
张氏对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虽然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儿,都说夫贵妻荣,贾赦这回算是更上一层楼,她最近也因此大大的风光了一会,但是因着身子骨不好,所以也就不能跟着去任上了,总是有那么些遗憾的。即使内心有些不平,但是脸上依然露出一幅贤惠大方的样子,得体温和地笑着道:“这事儿呢,昨儿晚上大爷已经对我说了让我做主即可,但是我毕竟没有经验不是?所以一会儿我带着你们几个一起去荣禧堂给太太问安,顺便问问她的意见才好?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来着?”
这边张氏的话音刚落,众人也忙着收起脸上不自在的表情,附和着张氏说些“大奶奶孝顺贤惠,果然思虑周到”等等之类的话来。
张氏听了这些奉承话,虽然在心里暗暗不屑的“哧”了一声,但是面色还是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毕竟顺耳的话谁都爱听不是。
话休饶舌,一行人又来到荣禧堂贾母处。须臾,众人请安毕,丫头们就拿着漆盘端了茶来,张氏见机,忙起身,托着病歪歪的身子接过丫头手里的茶碗,亲自托着对贾母回道:“今儿媳妇过来是请太太帮忙定夺一下大爷去任上好的事?”
贾母不紧不慢地接过茶,接过茶盖,轻轻地吹开了浮着的茶沫儿,浅哆了一口,才慢慢地转过头,深沉的看了张氏一眼,言不由衷地道:“这本是你们大房里的私事儿,有你这个主母作主就好了,何必来问我这个老婆子?”
不知张氏内心是如何想法,只见她表情恳切地回道:“太太太见外了,大爷平时多吩咐我让不要怠慢了您,你也体谅媳妇年轻见识浅。虽然也管了几年家事,可是还主要是因着由您掌舵,才没有闹出大笑话不是。平日里,大爷也常嘱咐媳妇要多听听您的意见才好,就凭您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您那些积年的智慧和经验,我们这些做小辈儿怕是一辈子也学不完的。这事儿我不找您帮忙拿主意,找谁去?”
张氏滔滔不绝地说着些奉承话,贾母却依然紧紧地看着张氏,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待看见张氏态度恭敬诚恳,这才微微的舒展了眉头,眼角眉梢儿不由也露出了几分骄矜得意来。
贾母眉开眼笑地嗔道:“哟,我们老大可是娶了个懒婆娘来家了。”边上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说些大奶奶贤惠,太太慈爱,体恤小辈儿之类凑趣的话来,一时,屋里的气氛很是和谐。
张氏见贾母心情好,心也放了下来,也随着众人凑去了几句,才低眉顺眼地问道:“太太可是有了人选,告诉媳妇一声,也让我心里有了底儿,回头好安排不是?”
贾母脸上的笑意未散,瞟了张氏等人一眼,道:“按理说呢,这事轮不到我插手,但是既然老大媳妇求到了我面前,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不理睬不是?再说了,这一回老大媳妇看着我是怎么安排的,有了经验,下回也就不用这么劳烦了不是?老大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氏听了忙点头口里应道:“是,还是太太有见识。”
贾母微微颔首,又扭过头看了站在一旁的王氏一眼,道:“老二媳妇也跟着学学,保不定以后也能用得上。”
王氏见贾母点了她的名,也赶紧恭敬地应答。
贾母这才慎重的对张氏道:“好了,闲话也就不多说了。关于老大上任该打发哪些人跟着,如何打点行装和礼物,回头我写个章程你拿回去照着这个来,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至于派人跟着老大去任上打点内宅,这事儿可不能马虎,依我的意思呢,派一个姨娘和一个通房就好了。少了的话,怕老大没有妥帖的人服侍,多了的话,因着你没有跟着去,我怕她们没了管制,胡乱闹将起来,对老大的前程不好。至于这人选呢,老大媳妇,老大可是有没有说过属意谁?”
张氏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大爷说这是内宅之事让媳妇作主即可,还说了太太见多识广,吩咐媳妇过来请太太的示下再做决断。”
贾母 “嗯“了一声之后,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问张氏道:“那你呢?心里可是有了人选?”
张氏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贾母一眼道:“太太,跟着大爷的去任上的人势必是要打理内宅,应酬同僚之间的女眷往来,这担子可不轻,媳妇想着这人选最重要的稳妥,大方得体,有些见识的方好。当然了,若果是能得大爷的几分喜欢,那就更好了。媳妇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吴妹妹和绿衣跟着去比较妥当,吴妹妹这些日子帮着打理大房的琐事做得很是不错,给我省了很多事。绿衣年纪轻,温柔细心,善解人意,平时照顾大爷的衣食起居也很是妥当。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只低垂着眼睛,右手拿着一方翠绿色的销金帕子擦拭着左手无名指上根本看不见一丁点灰尘的翡翠镶嵌绿宝石戒指,让人看不清她内心是如何想法。屋里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众人皆低眉顺眼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时间也许过得很快,但是对于大房的各怀心思的女人们来说,却是十分难熬的缓慢,像是过了一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