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怔愣了下,看向朱绣,见朱绣正瞧着她,惶惶不安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心软了,“罢,也不必做道场请仙人了,这东西必定是好的……”
朱绣这才敢说话:“姆妈不问我?”
朱嬷嬷摇摇头,忽豁然笑了:“我闺女好运道,必是有来历的,托生这一世,叫我捡着了。”竟有些自得的意思。
说着把翠华囊搁在朱绣手里,给她擦擦额上的汗,道“常年里,各地都有什么神仙赐福、狐仙嫁人那等神神怪怪的事情传扬开,虽说大多是以讹传讹,可里头未必没有两件是真的。况且如今僧道盛行,这里头也很有些是有些法力能为的。譬如这府里宝二爷的干娘马道婆,在都城大户人家的后院里就极有名……”
朱嬷嬷没说的是,就是皇家也有几件奇异的事。而且慑于皇威,等闲手段术法都不能起效,但一旦有效,必然会祸及许多人,这也是历朝历代皇家都忌讳魇胜之术的原因。本朝太上皇的嫡长子,坏了事的义忠老亲王谋逆之事里,宫中就有传闻是有人魇镇太子,因这句流言宫女太监死的不计其数。
朱绣见朱嬷嬷不问翠华囊来历也暗自松了口气,她不愿欺骗姆妈,这来历又说不得,掩过去也好。当即把翠华囊的奇异之处说了,听得朱嬷嬷眼中异彩连连。
朱嬷嬷听说里头竟然还有一大半是空着的,连声道可惜。忙把搁着庄子地契的匣子拿过来,道:“还是见得少,没成算!有这个,能做多少事情……用这里养过的水兑水浇灌,再从庄子上把菜蔬粮食运过来,咱们怎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吃?庄子里有池塘有土山,鱼虾螃蟹、鸡鸭牛羊都可以养……你要的那些药材食料,不都可以自己来种吗,自己庄子的出息谁管的着你卖了还是放起来了……这庄子也不用招佃户,索性买人便宜些。”
在朱嬷嬷嘴里,这就是座金山呐。朱绣往常只用它做些吃食药膳,实在是大大的埋没了。
朱嬷嬷还道:“这些竹筒,你就留着摆弄罢,我叫人外头订些好木料的酒桶去。买来放几个在这院里,接些雨水窖起来,日后也有个说头。”这是嫌弃竹筒小家子气了。
娘儿两个说罢,朱嬷嬷颇有大干一番的劲头,只是她谨慎惯了,拉着朱绣叫她把合计的这些都写下来,再三斟酌后,才想把纸搁在炭盆里烧了,又拍拍脑袋叫朱绣收进翠华囊里。
朱绣把往日攒的银子都拿出来,足有三百多两。朱嬷嬷也不跟闺女说虚的,把整三百收了,其余碎银角子仍旧叫她自己花用。
末了,朱嬷嬷又嘱咐道:“绣丫头过几日就说往年存下的雨水、露水用完了,再不许从这里头往外拿东西了……以后也是,外头存放多少水,你只能换不能凭空从里头拿出来;其余的不管是药材还是食蔬,只可以从庄子上运来的你偷换些,这府里采买的一概不能碰。往日.你还算谨慎,只还不够,这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那等有心人,万一露了痕迹就万死了。”
朱绣本也这么想的,自打姆妈和林姑娘来了这半个多月,她拿出的来水不少了,也该用没了。况且马上就到雨水了,过了这节气,雨水又可以重新存上了。
朱绣回去,才想起来本来要和姆妈商量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愿叫姆妈再操心,索性自己看着办了。
那头,朱嬷嬷比朱绣想的还要谨慎,她换上出门的衣服,就要去鼓楼西大街,去找干兄弟托他先买座小宅子,还要在七八品小官儿住的文胜街附近的宅子才行。朱嬷嬷没来扬州前就寄信让绣儿她舅舅打听着了,这一回,程舅舅一块觅着两处好地方,朱嬷嬷相中了通州的庄子,无力再买文胜街的宅子,只得暂时搁下,想等攒下钱再说。
可绣儿身上那宝贝叫她下了心,这东西虽是宝贝,可谁知道什么时候突就没了。人说狡兔三窟,朱嬷嬷觉着还是别都指着这个保把。置办个宅子,挖个地窖,存些好药材好酒好水的在里头,就是日后造化真到头了也不怕。
程舅舅叫姐姐忽就来了,忙请到后堂去。才听说来意,就笑道:“我才说姐姐必得后悔。这宅子实在是好,虽说是三进,可那么大个花园子呢,且又清净又安全,虽卖的贵些,但错过去就难再寻着了,是以我压着中人叫再等两日……本想明儿再劝你呢,你这就来了。”
程舅舅一叠声的命人去请中人,亲手捧了茶又道:“姐姐若手里不宽裕,我先垫上。你不知道绣丫头能干着呢,才使人给我送信来,说要做些方胜葫芦、卍字荷包、各式吉祥络子…金寿字样屏风,老圣人万寿,我也正思量这事呢,她先提出来了,给我信上写的那些花样子更有新颖精巧没见过的。”
朱嬷嬷笑的更欢实了,打开自家带的包袱,里头有七百多两,想了想,拿出五百两来,道:“这里头就有绣丫头自己攒的三百银,竟是全给我了。其余的你先帮垫上,我们娘儿们以后再给你。”
程舅舅心里算算朱绣打自己这里的分红,这三百两真就是倾了家底子了。不由得替自家干姐欣慰,好命得着个心正孝顺的闺女,姐姐后半辈子是有靠了。
想着自己也寻了这些年,愣是没找着个合心意合眼缘的,摇头笑道:“合盖姐姐有福气的。姐姐先收回去罢,我这里还替绣丫头收着两层红利呢,攒些时候时候就够了,下剩的到绣丫头出阁我给她压箱。”
朱嬷嬷就笑:“打量我不知道呢,多早晚才堵上你这窟窿。快别推辞了,下剩的千多两还得你帮着垫呢。”说着又摸摸自己的眼睛,道:“我这才回来半个月,绣丫头常常熬些明目清浊的汤食给我吃,我这眼睛比先前好不少,再过些日子也能动手绣物件了。”
程舅舅这下是真不担心姐姐甥女难过了,甥女手再巧,毕竟年岁小,技艺还远不及姐姐。若姐姐出手,一副桌屏就能卖几十两。想起朱嬷嬷说的清目汤,忙小声道:“绣儿那个汤方可难得不难得?干爹这两年眼神不好了,太医开的都是些太平方子,不见坏可也不能好,并不大管用。若是汤方上用的东西寻常,姐姐给我抄一份,我给干爹送去,他老人家在宫里也能用得上。这宅子的银钱也不要给了,只当是方子钱罢了,再者,让外甥女放心,这方子我必不外传出去。”
朱嬷嬷原先还不明白,今日见识了翠华囊,心知绣儿的药方可能有五分功效,另外足有五分是好药材好水拉起来的,这方子给了干爹,兴许也就和太医开的差不多。
朱嬷嬷就摆手道:“我回去问问绣儿,若有用绣儿必会给的,你若提银钱只怕她就恼了。”说着就指着茶壶哼笑一声:“这壶里泡的药茶难道不是你外甥女给的,说那些有的没的!”
程舅舅摸摸鼻子,干笑两声,这年头姐姐甥女忒有本事也不好,想补贴一二也难做的很。
“只是咱们喝的用的,这药材都是绣丫头自己炮制的,她家传法子和别家的很不同。就像你这药茶,照方子配也不是她这个味儿,也没这好用。要我说,她会的那些东西功效还多在那炮制法子上。这药材是进不去宫门的。”
程舅舅也为难,这方子给就给了,可炮制手段是各家的隐秘,况且没个两年也学不会,这样一来岂非又是‘太平方’?
寻思半晌,程舅舅忽笑道:“也不难,我上月听他老人家说今年端阳后就可常回家住了,到时候只在家里喝就是了。”
闻言,朱嬷嬷大喜,忙问:“这么说,干爹能脱开身了?”
程舅舅眼里就有了泪意,点头笑道:“可不是,盼了这么些年。”这些年他们见干爹一面都难,偶然一次还得偷偷摸摸的,这鼓楼西大街都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后来又有个外甥女,可就是不敢让人知道干爹。就是这座绣铺背后的靠山,人家也只以为自己靠着姐姐的路子搭上了忠顺王府。
朱嬷嬷早就猜干爹是不是开始就是当今麾下的人,只是半个字也从不敢说出口,想起来就为他提心吊胆的,如今可算松口气。
姊弟两个又哭又笑的,外头家人禀报说中人来了,才赶忙收拾了形容。
朱嬷嬷从鼓楼西大街回来,又给朱绣带回一包袱的各色珠线、鼠线、金银线和锦缎。
朱绣正拉着青锦,教她打络子呢,只见她两只手如飞,不停的编织,不一时就结成一只大蝙蝠。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想了很久,仍然觉得该叫朱嬷嬷知道,不然朱绣一个未出阁的女孩想置办下家业太难了,翠华囊根本就利用不上。
嗯嗯,关于朱绣的秘密,至始至终也会只有朱嬷嬷知道两个:五感+翠华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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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午九点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