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太太上月才给宝二爷的怀表罢?”青锦不知为何找来,看到晴雯在这边灶房里,稍微一顿忙笑道。
“二爷病了,一时带不着,我过来时就拿着看时辰。”晴雯忙说。
青锦就笑着拉朱绣出来:“我找绣儿商量件事情。蒸笼都摆上了也无别个注意的,烦你先看着这灶,我们去去就回来。”
晴雯才要拦人,青锦已拉出朱绣去。这处是挨着大厨房后面的一间单独灶房,只有两个灶眼,因进出不与大厨房一个门,都嫌不方便,一直空置着,此回因朱绣要单管贾宝玉饭食,才收拾出来。这里头没有灶头厨娘,只有三四个打下手的婆子媳妇,晴雯怕她们偷吃,弄脏了宝玉的饭食,她跺跺脚,只得留下看着。
那厢青锦拉朱绣到拐角僻静地方,不等她问,急忙道:“绣儿你知道我那个毛病!自打分派进内院,我再没犯过,可今早上,又有些儿心慌不安的!那时候我想一想自己,有点儿心慌,可想想你,心里头不安比我自己还重!绣儿,你说这是怎么了?”
她咽一口唾沫,又奇道:“可也是很奇怪了,这感觉一阵阵的,等我起来,不知怎的又不慌了。若不然我就告假早来寻你了!说不慌也不尽然,总归和平时不一样,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发作一样。方才我见晴雯,突然一阵心惊肉跳,我想一想,又不是她,莫不是…莫不是关乎着宝二爷那边的?”
朱绣思忖一下,问:“心慌的可厉害不?”
青锦摇头道:“比前头几次都好,只是有点儿,要不是我知道自己这个毛病,还以为是昨晚上没睡好或是夜里饿得呢。”
朱绣忍不住笑了,道:“既如此,你赶紧回去!你且在太太的院子里,这一天都别出去。我这里你也甭挂心,我一会儿做完就直接回林姑娘的院子,这一日也不出来!至于晚上的那头的饭食,我只在罗翠坞的小茶房里收拾些就罢了,还有大厨房准备的那些呢,怎么不能糊弄过去呢?”
青锦这才放心,按说定的回荣禧堂去。
青锦这里去了,朱绣却没能按说好的照做。
蒸屉是新竹子制的,还带有一股子竹子的清香,朱绣回来,麦烧和虾饺都好了,她想一想青锦的感觉,怕应在这吃食上。若那贾宝玉吃了不好,可不就得赖这东西不干净不新鲜了,到时说也说不清,她想着,各取了一屉,叫过晴雯来:“咱们先替你们二爷尝尝咸淡。”
又从中拿下三屉来,命帮厨媳妇:“给老太太送去,这一篓子河虾难得的新鲜,很该孝敬老太太。”孝敬老太太自然得是成双成对的,这多出来的一屉是给鸳鸯琥珀这等大丫头的,这也是应有之意。
朱绣也吃了几个,自觉没什么问题。晴雯推辞不过,用木筷夹起来,一入嘴便眼前一亮,笑道:“南边巷子口有家这个,我没进来的时候也吃过一回,可没这个好吃多了。咱们家里的饭菜虽精细,可也吃絮了,不如这个新鲜,二爷定然喜欢。”
说罢,就提起四层雕花大食盒就走,“冷了就不好吃了。”
朱绣以目送她,这倒是个实心实意为贾宝玉的女孩儿……
把下剩的蒸屉分派各处,朱绣自己也饱了,当下就要往林黛玉的罗翠坞去。
谁知琥珀疯了一样闯进来,拉着朱绣就跑,哭道:“宝二爷吃了你做的东西,不知怎的忽然翻起白眼儿来。老太太、太太都惊动了,正闹得没个开交,我瞅着鸳鸯她们叫人去请宝玉的奶嬷嬷、干娘、大夫……我偷跑来告诉你,你快去给自己辩白辩白!……”
琥珀跑的飞快,这边灶房开的门有一条小道直通荣庆堂,不像大厨房还要绕路,须臾间就到了上院东跨院。
贾母和王夫人手足无措,贾宝玉仰面倒在炕上,他一手抠着自己的喉咙,眼睛都翻白了。炕桌打翻了,玛瑙碗水晶碟子摔了一地。
一见朱绣进来,王夫人眼里就冒了火,若不是顾着贾宝玉,赶上来就要赏朱绣嘴巴子了:“你到底做了什么给他吃!……”
朱绣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被噎着了。偏生这屋里贾母和王夫人都是不曾亲自养过孩子的,贾宝玉素日又厌烦老嬷嬷,就是媳妇子也不能进这屋子,于是贾母、王夫人并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愣是没有一个上手救人的。兴许有看出些东西来的,只是发怯,也不愿意惹祸上身。
朱绣不等王夫人骂出什么难听的话,跟灵猴一样儿蹿到近前,扶贾宝玉起来,双臂环围,一手握拳向内抵住贾宝玉肚脐上方,双手一齐使劲儿向里向上挤压。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贾宝玉就“嗝”的一声儿吐出半个虾饺,连连咳嗽几下,已是缓将过来。
王夫人抚着胸口,惊得眼瞪得老大。
朱绣这才过来行礼:“我小时候见人噎着过,听走方的郎中说,这噎着东西若不赶紧救治,耽搁的时候稍久就麻烦了……这才冒撞了。”
贾母扶着鸳鸯的手,连声道:“谢祖宗保佑!好孩子,快起来!多亏了你……”
王夫人把贾宝玉搂进怀里,一面用帕子给他擦汗,一面也叫彩云赏朱绣,一面又骂袭人麝月等:“丧天良的小蹄子们!爷儿们吃饭,你们不侍候着拿箸布菜,反叫你们爷噎着了!噎着你们也不知道,若不是这里有个明白人,好好的爷儿就被你们耽搁了!”大户人家的子弟,惯都细嚼慢咽的,王夫人是真没想着已不是小孩子的宝玉还能噎着。
马上急命:“请李嬷嬷仍旧进来,这些丫头不当事儿,还得有个积年的老嬷嬷看着宝玉,我才放心。”
正说着,忽然闻得隐隐的木鱼佛号声,念得什么“人口不理,家宅倾倒,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和王夫人都稀罕,这如此深宅,如何听得到这些呢。两人看一眼恹恹呆呆的宝玉,立刻命人请进来。
却原来此次本只有跛足道人一人出山,他给了贾瑞风月鉴,自觉无事,只等三日后来取宝鉴就是。于是仍回大荒山去了,与癞头和尚席地坐谈,只等先了结一桩冤孽,贾瑞事了,才能引得那雌凤入彀历劫。
谁知跛足道人才将坐下,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来,立时心神大慌:“谁毁风月鉴?!”
癞头和尚扶他起来,也觉不妙,方从怀中摸出一块石头的小碎角儿,仔细一端详,这碎角儿像是被污浊缠身,灵光都黯淡了。不由得大为惊恐,道:“不好!通灵玉也出了岔子!”这一同感通灵玉,癞头和尚只觉气血翻腾,忙凝神静气压制下来。
两相搀扶着,只重重影影,几下就不见了身形。
这通灵玉虽未能补天,却也得了其余四十九块天石遗泽,身负些微功德,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皆与它息息相关。本该二人同去,只是跛足道人的风月鉴被毁,分身乏术,癞头和尚只得孤身去探。
这和尚一被请进府门,就好似给他打开了桎梏一般,府内小幺和门上的婆子都追不上挡不住,叫他如入无人之境,俄顷之间就到了贾母荣庆堂的东跨院里。
慌得薛宝钗、史湘云以及一地的丫头都要回避,贾母道:“他们出家人,不讲究这个。这位菩萨很有道行,快请帮我孙儿看治看治。”
癞头和尚又说了些玄之又玄的话,复要那通灵玉来。
贾母忙命人从宝玉项上取下来递与他,他擎在掌上,本要唱些佛偈,却不知为何呕出一滩血水来,他惊疑不定,连声道:“怎会?怎会!如何都乱了!”
说着,只见这和尚目似明星,来回打量这屋中诸人。
朱绣从听到那佛号的时候,就有些心惊肉跳,早已偷偷退到不引人注目的丫鬟堆里去了。
她见癞头和尚像是找什么一般,更是心头急跳,可面上只学着旁边琥珀,俱只是担忧惊奇罢了。
那和尚一双鹰目好似蓄有宝光,瞧过来时,朱绣只听脑子里“叮”的一声,“检测到精气搜魂,功德自动护持”。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小天使们,今天突然有事,晚了这么久。先欠一加更,到今天欠小天使们两个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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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人口不理,家宅倾倒,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出自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