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和绣云都是一等大丫头,房间收拾得十分清雅,炕、床、桌椅、妆台一应俱全,红杏指着一张雕漆木床道:“你睡那里。”又指着床头的衣柜道:“你的衣裳首饰都可放在这个柜子里,梳妆台我们两人共用,回头叫人给你拿一套梳妆匣来。”
琳琅是小丫头,梳头的家伙只有梳子、篦子,并没有专装这些东西的梳妆匣。
红杏嘱咐一声,立时有婆子送来一副精致的螺钿红木梳妆匣子,里头梳头的家伙和胭脂水粉等十分齐全,一色全新,打开匣子,里头还镶嵌一块小小的玻璃镜,映得人纤毫毕现。
琳琅惊道:“这样稀罕的东西如何就给我用了?”
红杏回头笑道:“咱们贴身服侍太太的原能用得上玻璃镜,不过极小,二等以下便没了。”
琳琅在王夫人房里不少时日,何处梳洗、何处坐卧、何处更衣,她都一清二楚,因此红杏不必再教她,只带她到各处寒暄了一番,回来略用一点早饭,笑道:“你如今上来了,做活之余更该自尊自重,千万别学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白辜负了太太的心意!”
琳琅忙笑道:“姐姐说的是,我虽小,却懂得感激太太的恩典。”
红杏满意地点点头,叹道:“你跟了我一年,我也知你聪明得紧,今儿个说句实在话,我们都是为奴做婢的,遇到这样慈善的主子乃是幸事,一心为太太,将来太太自会许我们一个好前程。那绣云,你瞧着罢,她只道做姨奶奶的好,哪知那二两银子烫手?这一胎不拘男女,就先占了庶字,又是未开脸之先怀上的,更叫人看低了些!”
这一年来冷眼看着,琳琅看似年纪最小,却最是稳重知趣,且伶俐异常,不过凭着几句话就入了王夫人的眼,此后她身上也不见高傲,反处处与人为善,吃的顽的都给人,不曾和谁红过脸儿,看着手里散漫,其实一点儿亏都没吃过,真真是个精明有主意的人物。
红杏喜她手艺好,又识字,自己再过二三年就该放出去了,到时候提拔她上来,有个交好的又是一手带出来的人留在王夫人跟前,等自己回来请安还能得些好处。
琳琅抿嘴一笑,道:“便是我都能看破做姨奶奶的苦楚,偏生赵姑娘竟兴头头地背着太太做出这样的事,名分还没挣到就作了胎,没的叫人小看了她!”
青梅不知从哪里走进来,道:“可不是么?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太太慈善?偏她就给太太打脸,连老太太都怒了,叫来老爷训了一顿,指明等她生下哥儿才能抬作姨娘,当初周姨娘也是如此,只是哥儿折了。还是太太厚道,已吩咐了账上发她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例。”
琳琅听了,王夫人不愧是标准的封建贵族太太,宽厚的印象愈发深入人心,贾政还得心存愧疚。那周姨娘在原著中木头一样的人,想必是因哥儿夭折方如槁木死灰一般罢?
红杏扭头看青梅道:“这么早太太就回来了?”
青梅笑道:“哪里能呢,老太太正在拟单子给姑太太家送补品和催生礼,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三个月,太太忙得不得了,叫我回来拿一件东西过去,也叫你过去。”
红杏原本坐在床沿,闻言忙起身道:“快些去罢,莫耽搁了太太的正经事!”
她们两个联袂出去,屋里就只剩下琳琅一人。
琳琅拿出自己的装钱的匣子,细细地数自己的私房钱,睡通铺时她不好拿出来。她素来不爱花钱调脂弄粉,因此一年零一个月的月钱只抓了几把给婆子,下剩六吊二百钱,添两次四个月的月钱两吊,一共八吊二百钱。头一回得的银锞子两个,一两四钱。第二次得了四个金锞子,二两八钱。第三次就是宝玉出生之际得的金锞子最多,足有八个,五两六钱。
十来个小小的金锞子在掌心里,闪闪生辉,式样精美。
她私下向婆子们打听过现在的物价儿,一两金子能兑十两银子,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五百钱,算起来她已有九十两银子的积蓄了!在外头能买十一亩上等良田。
荣国府寅吃卯粮,未尝不是上头大手大脚,下面从中盘剥的缘故。原著中袭人卖身不过几年家里就复了元气,晴雯进府不过五六年,出去时已积攒了衣履簪环约莫三四百金,小爷身边的丫头尚且如此,何况跟在管家太太身边的她,等她出去的时候千金也能攒出来。
年年都能得额外的赏赐,胜过当差良多,怪不得红楼丫头们宁愿一头碰死都不肯出去。
琳琅将银钱收进匣子里,将虾须镯和翡翠戒指用手帕包好放在里头,一起锁进柜子,因天热遂换了一身衣裳,只耳畔戴着红玛瑙滴珠耳坠儿,腕上笼着一串红玛瑙数珠儿,留了一年多的头发用红头绳挽着乌溜溜的双鬟,对着镜匣一照,越发显得粉雕玉琢,晶莹可人。她原生得略略黑瘦些,不过是自小在家吃苦受罪的缘故,养了一年多方渐渐丰润起来。
琳琅对自己的容貌甚是满意,刚合上镜匣,忽听外头一阵吵嚷,却是腊梅和明珠的声音,她眉头一皱,掀了帘子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