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笑道:“现今已经极好了,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琳琅微微一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虽是衣食周全,却没有自由之身,然而百姓虽苦,良籍难得,终究各有各的烦恼。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去,看着雪中路人,相顾无言。
等车夫用完,方赶车进了集市。马车只能在西城转悠,俗话说,清代京城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虽说如今并非大清,但许多风俗人物和清朝很有几分仿佛,因此下雪天集市仍然人流如潮,路边的酒楼商铺十分气派,琳琅满目,因下着雪,故摆摊极少。
蒋玉菡跟着戏班子走动,倒不甚稀奇,琳琅却从来没逛过街,趁着难得的机会看得全神贯注,从车夫口里也了解到一些物价,正值盛世太平,一升白米七八文钱,一斤白菜不过一二文,一斤油十文,鸡蛋三文钱两个,普通绫罗绸缎绢纱罗,每匹不过一两二三钱,贵者二两五六钱。车夫一家五口,一日吃饭用度三四十文,已算丰衣足食了。
车夫说完笑道:“姑娘大约不出门不知事,给那哥儿治伤,出手委实多了些。”
琳琅此时方知,为什么自己打点婆子丫头时她们无不喜悦非常,原来还是自己出手太大方了些,怪道刘姥姥说二十多两银子够他们一年的嚼用了。
有此可见荣国府丫头的富足以及秦隽的赏钱之多,无不胜过一般六七品官员的俸禄。
琳琅心中暗暗警醒,此后得赏须得闷声发大财,除了出门,好衣裳好首饰最好不穿戴出来,平时穿得半新不旧就行了,虽说自己得赏的次数不及别人,她们年年都能得好几次衣裳首饰赏钱,但耐不住自己得的都是大头,早就有几个眼红了。
蒋玉菡道:“姐姐,你看,有卖年画的!”
琳琅一看旁边铺子里摆着的可不就是桃花坞木刻年画,色彩绚丽,喜气澎湃,她前生幼时亦是常见,不禁生出一抹思乡之情,下车买了一些回去贴在屋里。
府里小姐都爱那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好轻巧玩意儿,琳琅顺着闹市逛了几处大廊小庙,竹根雕的笔筒、核桃镂刻的花篮、泥捏的十二生肖、草编的果盒、竹编的屏风和竹帘画、麦秆画、松脂浮雕等都捡着精巧新奇的买了好些。
逛了一个多时辰,不过花了二三百钱,包了好大两个包袱。
冬日天短,蒋玉菡年幼体弱,顽得累了,琳琅方送蒋玉菡回到四皇子府后门,挥泪作别后,趁着天色未晚,便回了荣国府,两个粗使婆子帮她拎着包袱送到房里,堆笑道:“姑娘带来回来的是什么东西,怪沉的。”
琳琅笑道:“好容易出门一趟,买了些小玩意,拿几件去哄孩子!”
晚间复又去回王夫人,只说是兄弟长辈送的一些衣裳首饰金银食物等,恐落下私相授受之名,故来回禀,并没提秦隽的身份。王夫人原就宅心仁厚,听了便笑道:“你忒小心了些,横竖是人情往来,又回了我,算不得私相授受。”心里却对琳琅更加满意。
琳琅大为放心,跟着笑了。
看着柜子里挂着四件光彩夺目的氅衣,琳琅有些苦恼,按着元春和水清的尺寸,前两件自己还能穿四五年,后面两件却是成人的尺寸,保养得当,一二十年都完好无损,不过自己要过好些年才能上身,免得下摆拖到地上倒成了笑话。
燕窝和茯苓霜琳琅看得很稀奇,前生的自己没吃过这样顶级的燕窝,虽然跟了王夫人几年,见过好东西,但不是自己的,她又不爱吃王夫人剩下的,都散给别人了。
次日一早,琳琅用滚滚的牛奶冲了一碗茯苓霜,方用毕,忽见鸳鸯捧着一盆重瓣水仙进来,点着宣石,放在案上,拉着琳琅悄悄地道:“好姐姐,我才得了一个要紧消息,特来告诉姐姐一声儿,好叫心里有个底。”
琳琅赏玩了一番,笑道:“什么消息?”
鸳鸯道:“昨儿个晚上我在老太太屋里伺候,听老太太跟大姑娘说话,年后就给大姑娘请宫里的教养嬷嬷来教规矩,后年开春送进宫里待选女史,到时须得选一个贴身丫头跟着,容貌不能太好,手却要极巧,要在抱琴、踏雪、鸣凤和姐姐四人中选呢!”
琳琅大吃一惊,忙拉着她的手问道:“消息可真?”
鸳鸯道:“怎么不真?老太太说姐姐针线好,在宫里能帮衬大姑娘做活孝敬主子们,还说等过了年就让姐姐去服侍大姑娘,一处跟嬷嬷学规矩,一年后就跟进宫去。”
一如侯门深似海,何况宫门乎?
琳琅没料到自己针线好竟成入选的理由了,虽然原著中说是抱琴随着元春进宫,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变故?可是却有一点是不能入选的,故此她想了半日,轻声道:“好妹妹,多谢你来告诉我,只这件事千万不可让人知道了。”
鸳鸯忧虑地看着她道:“我知道,姐姐你打算怎么办呢?”
琳琅胸有成竹地道:“放心罢,我自有主意,横竖还早着,未必就有我。我昨儿个买了好些轻巧玩意儿,正说送过去,可巧你来了,挑些好的叫婆子拿过去孝敬老太太、姑娘们,自己也挑两个顽!”又将茯苓霜包了一包与她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