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经过此事,岳夫人和梁夫人都对她刮目相看,连随行的丫头都慎重了许多。
一时庄夫人请众人移步花园,赏花游顽,先茶后酒,倒也乐业。
谁承想,空中竟飘下一点雪花来,如玉蝶飞舞,柳絮翻飞,密密麻麻,迷迷蒙蒙,映衬着山坡上的十几株红梅犹如胭脂一般,红白分明,分外精神。
庄夫人笑道:“好一阵凑趣的雪。”
丫头们忙都送上各人的斗篷和手炉来。
君宜人裹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不着痕迹地远着琳琅,琳琅浑然无觉。
才低头系好斗篷的锦带,琳琅便听林容在身畔低声宽慰道:“妹妹不必自轻自贱,我们都是一样的朝廷命妇,品级有高低之分,人可没有贵贱。她瞧不起你,岂不是瞧不起她自己的父母了,她父亲君翰林也是寒门出身呢,曾经穷到她母亲给人浆洗供他读书。”
琳琅笑道:“姐姐见我何时在意这些了?”
林容闻言一笑,道:“妹妹胸襟如此,必是个有后福的。”
才说罢,便听梁夫人笑叹道:“这样的雪景,倘若画下来倒好。”
林容笑道:“咱们这里还有书画大家呢!”说着推琳琅上前。
梁夫人一怔,随即笑道:“果然?倒不妨画出来让我们瞧瞧,也是一件风雅事儿。”
庄夫人打发人去取笔墨,并在廊下设案,笑道:“今儿个我也借着你们的光,看看她画得如何。倘若好,明儿也给我画一幅,挂在屋里岂不是沾染了些书香气息?”
琳琅笑道:“夫人这是取笑我呢!不过是因绣花学了几笔认得几个字,谁还当是正事儿!”
庄夫人却道:“话不是这个理儿。大户人家的小姐,有几个不识字?针黹女工自是本分,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若不识字明理,如何管束下人?如何分派事务?又如何管家算账?连账册子都看不懂,岂不是叫人蒙混过去了?若目光短浅也不好呢!况且,琴棋书画都是修身养性的东西,不学没什么,学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唾弃的事儿。”
林容赞同道:“这算得上是警世良言了,我从小也爱吟诗作画。”又问琳琅道:“听说那荣国府的几位姑娘个个生得标致,琴棋书画竟是样样精通,极少有人能比得上,可是真的?”
琳琅道:“什么真不真,假不假,总得见了才知道。”
岳夫人听了,对琳琅不免又多了三分赞许,笑道:“听说当今贤德妃便是他们府里的大姑娘,我们进宫朝贺时也见过,琴弹得极好,又能文会诗,贤孝才德,一笔字连皇太后都赞不绝口,由此可见一斑了。只是他们家的姑娘不大出来走动,咱们竟是多没见过的。”
又指着琳琅笑道:“看看琳琅就知道了,丫头尚且如此,何况姑娘们呢?”
除了君宜人,众人纷纷道:“难不成,天底下的灵秀之气都在他们家不成?”
梁夫人却道:“他们家的姑娘,都是极好的,个个有一无二。听说还有更好的,亲戚家的女眷更胜一筹呢,只是没见过。还有就是有一件,她们从不出门应酬,未免名声不显,人脉不广,都这么大了,他们家的姑娘还没人上门求亲。”
听到这里,琳琅暗暗谨记在心,早些出门应酬交际,这才是大户人家的行事。
一般大户人家相看人家,除了请媒下聘,还有就是在平素应酬上看姑娘品行举止本事手段。除了王子腾家,三春极少出门,外人不知她们是好是坏,自然无人提亲。便是原著里,迎春由始至终都没有人提亲,最后被贾赦以五千两银子卖给了孙绍组。
岳夫人点头道:“正是这话!我女儿从七八岁我就带着她出门应酬交际学些眉眼高低了。他们家的二姑娘总有十三岁了,竟是除了几家亲戚,再没有往别家走动过,我们也很少见得到。也不知他们家是怎么想的,姑娘们竟没一个手帕交,以后怎么帮衬夫家拓展人脉?”
庄夫人已看着丫头婆子摆好书案和笔墨颜料,回头笑道:“嗳,他们家是老太君不大出门,姑娘们也就没人带着出门了,纵好,外人也不知如何,谁去相看呢?”
说罢,朝琳琅道:“笔墨书案都拿过来了,你小露一手叫我们瞧瞧。”
琳琅推辞不得,只得答应。
林容笑道:“我给你磨墨。”
琳琅摇头道:“却不用姐姐操劳呢!我只需两色即可。”
林容问是哪两色。
琳琅解下斗篷叫翠儿接过去,复又叫二妞取出随带的胭脂,对众人笑道:“这是旧年在西山大营时,采集山里梅花,拧出汁子来,配着花露蒸叠出来,闻着便有一股梅花香。”
林容奇道:“你用这个画?不用颜料?”
琳琅不答,磨好墨,铺了雪浪纸,右手执笔蘸足了墨汁,细细地勾勒着树枝,枝干粗细不一,浓淡各异,皲裂的树皮赫然出现,极是苍劲孤傲,除了景,纸上的白,便成了漂浮在四周的薄雪,若隐若现,飘忽坠地。
画罢,琳琅放下画笔,以小指点着胭脂,落在枝干上,疏落有致,深深浅浅,立时便有红梅初绽,点点殷红,如火如荼。
众人凝目看着,见她淡淡几笔,轻轻两抹,一幅雪中红梅便映入眼帘。
庄夫人看罢,便先赞道:“好画!”
众人俱是啧啧称叹。
琳琅含笑福了福身子,道:“献丑了。”
林容笑道:“这哪里是丑?分明是献美!怪道你用胭脂,果然有一股子梅花香!”
梁夫人和岳夫人皆笑道:“看你形容举止,言谈风度,还有这一笔好画,可见荣国府的姑娘都是不差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