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道:“本是宝兄弟房里的丫头,叫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我见她年纪大了,说话简便,行事干脆,跟那些哼哼唧唧的美人大不相同,就要来使唤,再给宝兄弟补一个丫头。我还没跟宝兄弟说,不过袭人是知道的,想来是说过了。”
贾母道:“原来是袭人打发了她跟你去的,我说,这袭人果然有当家作主的风范了!”
凤姐听出了贾母对袭人的不满,遂笑笑,不敢吱声。
王夫人笑道:“宝玉的,也该有个人总管了,不然那些丫头还不翻了天?”
贾母道:“我只道袭人是个没嘴的葫芦,老实本分得很,谁承想,竟也是个有手段的丫头,将下面的丫头压得老老实实,宝玉竟也听她话,这倒是奇了。宝玉这样的孩子,必定是听不得妻妾劝的,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淘气,也不懂,我原说他爱跟丫头们胡闹,难道是解事了?后来细细一看,终究没有那个意思,也是因此我才放心他在院子里和姐妹顽。”
王夫人道:“宝玉到底是大了,赶明儿还是挪出来的好,常和姐妹住,也没意思。”
贾母听了立即道:“宝玉还小呢,好容易松快两日,你又拘着他!”
王夫人只得住嘴不说,心里却暗暗谋划再过一二年,必定要叫宝玉搬出来。
宝钗端着几上盛着樱桃的水晶碟子到贾母跟前,笑道:“我尝着这樱桃味儿比园子里结的还好些,难为琳琅一片心意,老太太说呢?”
贾母笑道:“可不是,我也觉得好,既然你说好,一会子和你妈拿些回去尝尝。”
提到琳琅,王夫人不觉想起李纨说过,张道士说她有造化,公爵夫人的命格,她原是极信神佛的,忙开口问凤姐道:“琳琅打发人送果子来,可赏了?”
凤姐忙道:“拿三等封赏了,又摘了些园子里的果子叫她们捎回去给琳琅姐姐。”
贾母点头赞许道:“琳琅是个好孩子,时时还记挂着我们,比那起子忘旧背主的小蹄子好了不知多少倍,倒能常来往,也别小瞧了她,别再当她是个丫头,毕竟咱们家上下,也不过就三五个人能和她同起同坐,余者也都不及了。”
凤姐笑道:“谁敢小瞧她呢?如今她也是极体面的官太太。”
邢夫人插口道:“我还盼着她给迎丫头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亲呢。只是如今天热她不在京城,想来入秋能给消息?”
贾母道:“她必定记在心里。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还不议亲的?倒像是嫁不出去似的。”
薛姨妈不觉心里有些发怔,宝钗一如既往,沉重卓然,低头弄着手帕,恍然未觉。
王夫人道:“再过一二年,倘或西北大军凯旋,想来还是能高升的。”
贾母拈着樱桃的手一顿,随即点头感叹道:“正是呢!军功极厚,原比文职升得快些。这次回来,她女婿至少能升到五品,倘或军功更大些,升到四品也是有的。”
众人忙笑着称是。
一时散了,王夫人回到屋里,便要叫金钏儿,待见到玉钏儿,方想起金钏儿已经没了,不觉又是一阵伤感,遂道:“去叫凤丫头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玉钏儿去了半日,果然叫了凤姐来。
在袭人得了王夫人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时候,玉钏儿已经得了她姐姐金钏儿的那一份月例,况且她亦明白金钏儿之死,虽有王夫人撵她之故,宝玉调戏之因,却也有她自己之过,是故对王夫人依旧,只是终究冷了心。
凤姐站了半日,王夫人方问道:“在老太太跟前我也没敢问,你也知道老太太近日不大提林姑娘,怕扰了宝玉,我只问你,庄家可去林家下聘了?”
闻言,凤姐眼波一闪,忙笑答道:“听说初八庄家就南下了。”
王夫人放下心来,又问道:“你瞧着庄家的聘礼如何?”
凤姐想了想,回思起着人打探到的消息,便道:“庄家虽然清贵,却并不大富贵,且世代都是京官,不曾放过外任,所以才说一门六翰林,也没有财路,弄的家业也有限,儿子又多,聘礼自然自然是有限的,不过倒还符合身份。”
王夫人笑道:“如此也够了,到底是读书人家,林姑娘家也不似你薛大妹妹家有百万之富,且还要留给她兄弟呢。老太太给的东西送去了不曾?”
凤姐忙道:“等着太太们收拾好了,一并送过去,倒不急。”
王夫人点点头,道:“给林姑娘添妆的礼,我已叫人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老太太的送去,你什么时候打发人过来抬过去。这些姐妹们,林姑娘是第一个定亲的,自然要体面些,早早送去早完一件心事。”
凤姐答应了,方告退出来,拭了一把汗,朝小红笑笑,道:“太太这回可放心了。”
小红抿嘴一笑,道:“林姑娘这门亲,也算是门当户对。”
凤姐听了,哈哈一笑,搭着小红的手往回走,道:“只可惜老太太和宝玉一番心思付诸流水了。我倒是更喜欢林姑娘多些,可惜了宝玉没福分。”
想到金玉良缘日益喧嚣,王夫人之意十分明显,凤姐不觉蹙紧眉头。
平儿端茶上来,笑道:“奶奶,旺儿媳妇才将利钱银子三百两送来,我收了。”
凤姐复又展开眉头,道:“既这么着,把月例放下去,别叫那起小人又说我迟了克扣了。”
平儿拿了银子放下去。
屋里只剩丰儿小红服侍着。
凤姐还没喘口气,就又听贾母叫,只得赶过去,不过是都是家常小事,也不必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