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一笑,又担心杨奶奶,问道:“送灵去了多久了?”
秋菊屈指一算,道:“现今四月下旬,得五月初才能回来呢!”
琳琅点头道:“倒有些日子。再过两日是二十六,是荣国府里宝二爷的生日,虽不能大办,该送的礼物也得预备下来,横竖也不必十分金贵,精雅些便好,扇子针线珠儿都使得。才宋妈提到的邢大姑娘我记得也是这一日,太太的干女儿琴姑娘仍是这一日,寿礼也都备上一份。还有平儿,现今琏二奶奶不当家,多少事都烦劳她,上下也都奉承,依我说,必定那府里也得算上她,也备上一份,比前三份略次一等即可。”
秋菊一一记在心里,笑道:“那府里也有趣,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生日,偏还有一干姐妹兄弟竟是同一日,倒省了办两次寿宴,也省了咱们跑两趟。”
琳琅道:“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也不是没有,有什么稀奇?”
次日,先打发人还礼,不过时鲜瓜果盆景等物,因琳琅闻得凤姐现今吃调经养荣丸,遂随礼送了一对野山参,固然比不得黛玉从前所赠,但较之市面上卖的却好上十倍,也不曾掺假。年前蒋玉菡去了东北一趟,贩皮子和人参鹿茸,三月化冻了才回来,给她留下许多,以备家常配药,或是送人做礼,都是极便宜的。
还礼的人才出门,后脚苏守备便同杨海并肩而至。
琳琅忙迎出来,笑道:“干爹今儿休沐不成?昨儿风儿还念着干爹干妈呢!”一面说,一面叫秋菊抱苏风出来,一见苏守备,果然十分兴奋,见到杨海抱着虎哥儿,大吵大闹要抱。
苏守备已有数日未见爱子,忙抱在怀里。
杨海托着虎哥儿坐在他肩上,对琳琅笑道:“预备些好菜,今儿我们吃酒。”
琳琅笑着吩咐下去。
一时在饭厅中摆下,一张圆桌,摆着八道精致小菜,另有一坛绍兴酒备着,苏守备坐在上首,将苏风抱在腿上,对杨海一家三口笑道:“自家人,不必设规矩避讳,一桌吃罢。”
琳琅方坐在杨海下手,中间夹着虎哥儿。
琳琅并不吃酒,多是照顾两个孩子,苏风与她熟悉,早从苏守备腿上爬下来,跑到琳琅跟前,和虎哥儿同坐,虎哥儿吃什么,他也要吃什么,琳琅便又往下挪了一位。
酒过三巡,苏守备忽然提起杨家安置伤兵之事。
琳琅虽在照顾孩子,仍旧侧耳细听。
苏守备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饮毕,对杨海笑道:“我听说后,立即就赶过来了。”
沉思了一会,方慢慢地道:“如今庄子里人少也还罢了,都知道你们的好处,也不会想到别处去,倘若以后人多了呢?上头岂不忌讳?”
杨海和琳琅都不解,道:“都是重伤残疾退下来的兵士,能忌讳什么?”
苏守备叹道:“自然忌讳大海拥兵自重,若有御使参奏一本,有你们受的呢!”
夫妻两个登时脸色大变,都没想到一时好心竟会得到如此后果。
琳琅忖度半日,蓦地醒悟过来,忙道:“是我想得不周了。”
她毕竟不曾做过慈善等事,杨海性子也十分粗豪,想不到这里,琳琅虽然也深谙当世之道,但并不是了解得十分透彻,因此这件事也做不到滴水不漏,原想逐渐完善,现今想来,终究还是自己太莽撞了些,幸亏有苏守备提醒,不然面临大祸而不自知。
想到此处,琳琅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苏守备见他们都反应过来了,便微微一笑,温言道:“你们年轻,起先原也是好心好意,只是不曾经过这些事儿,有所疏漏也是难免。”
杨海忙给他倒了一杯酒,道:“还请您指点。”
苏守备喝了,道:“依我说,等明日大海就上一道折子,将这庄子良田一并上缴朝廷,就说自己分身乏术,忙不过来,也并不懂这些俗务,请圣人指人料理,照料伤兵后事,乃是他一点心意。好在当初你们买田庄的时候说用的是圣人所赐金银财物,倒也圆得上话。只要推到朝廷头上、圣人身上,白得这样安置伤兵的好名声,圣人没有不乐意的。”
杨海和琳琅默默听完,齐齐点头,自觉如此行事更为妥当,只要监督着掌管此事的人不叫他中饱私囊,那些伤兵便能过好下半生。
杨海重情重义,就算田庄不是自己的,也不会丢下昔日的兄弟于不顾。
此事已有了想法,三人也便放下心来,复又吃喝起来。
饭毕,杨海便亲自写了折子,由苏守备检视删减一番,用词言语再无疏漏之处,重新誊写,杨海第二日便递了上去,上见之,龙颜大悦,复又下旨,指人掌管庄田诸事,又赐帑银一万两,扩展庄田,安置伤兵,对杨海极多赞誉,又赏下纱罗金银药材等物,叫他自用。
自杨海上了折子,琳琅在家担忧不已,待见到赏赐,便知杨海无忧,方略略放下心来。
等杨海归家,琳琅方叹道:“日后好心行事,也得谨慎些了,今日若不是干爹,我们就等着御使弹劾你一本罢!”说完这话,越发觉得自己该小心行事,不能强行出头。
杨海闻言苦笑,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