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秘密传召来审问的吴贵妃登时叫起屈来:“贤德妃是得宠,可本宫也没有失宠,本宫还有子嗣傍身,闲的没事做杀她做什么?也不怕连累了我的温儿!再者,本宫想要动手,什么时候动不成!前些日子贤德妃被禁足,那时要是对她动了手脚,岂不比如今她东山再起时下手方便!”
话虽露骨,道理却不露骨,帝后二人深以为然。接下来峰回路转,官兵们拿了两人的画影图形去拿人,谁知人是拿了来,和画影图形上的人却半点也对不上号,显然是被冒名顶替了的。再往后查,便查到了琳嫔的娘家。
“琳琅?”皇帝愕然,“她那样和悦宜人的性子,又有孕在身,正是该慎重忌讳的时候,怎可能做此阴毒之事!”
然而淑妃却欲言又止,被问起时方才犹犹豫豫的道:“妾身风闻,琳嫔妹妹对贤德妃似是……常怀嫉恨不忿之心。”淑妃自诞下二皇子后一直倾尽心力的照顾,又性情贤淑,温婉不争,在后宫中一向是个不偏不倚的存在,如非已有九成以上的把握,绝不会轻言。由她口中说出的话,由不得人不信。
于是彻查韵和宫,顾虑到琳嫔有孕在身,不便过于使之受到惊吓,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在坤宁宫备了场小宴,邀各宫妃嫔来小坐,又备了几出小戏取乐。这原是宫中消磨时光的常事,加之长信宫巫蛊一事被捂得死紧,故而包括琳嫔在内的宫妃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的来皇后宫中说笑取乐了一个下午。
一个下午,足够把韵和宫翻得底朝天再照着原样翻回来了。
皇帝望着满桌的巫蛊诅咒之物,脸沉得快要下出暴风雨来,许久,方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琳嫔现下有孕,不必惊扰,有事待她诞下龙子再行处置。”
皇后鲜少见他如此动怒,一直不敢说话,如今才稍稍松了口气:“我会吩咐韵和宫的人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皇帝冷笑,“谁要敢泄露半个字出去,就别去看明天的太阳!”发了好一通火后,又道,“朕去看看贤德妃,此间之事便交给皇后了。”
皇后和声道:“贤德妃无端遭此无妄之灾,便是我也觉得可怜,皇上正该多陪陪她。”
皇帝来时元妃正靠在引枕上,有气无力的和一旁坐在绣墩上的一个小少女说话,远远见皇帝进来,那小少女立即避到一旁跪着,元妃则挣扎着便要下床行礼。皇帝忙遥遥摆手阻止:“别多礼了,你身子要紧。”元妃哪里肯听,到底还是就着抱琴的搀扶坐直身,两手在身前比划着福了一福。
皇帝往她身边就是一坐:“这些日子朕每回过来看你,你都还昏迷着,今儿可算是让朕赶上了好时候。”
元瑶微微侧眸看向他,淡淡道:“先前病着,几乎像死过了一回。如今捱得醒来,得见龙颜,竟像是隔世再见了。”
皇帝特特的点出自己时常来看元妃,原是带着几分邀功并埋怨的心思,不想被元瑶这么一回,倒听得有些辛酸,想到她身遭此厄全是自家的另一位爱妃所赐,不由有些尴尬。好在元瑶已转向一旁:“长乐,你先退下吧。”
皇帝这才记起在场尚有不止自己与元瑶两人,宫女太监在他眼里向来与猫儿狗儿桌椅板凳无异,而长乐却是忠臣之女,又是元妃的亲姑表妹,且是自己亲口封的长乐县君,自然也算的在“人”之行列,当下一面点头同意黛玉退下,一面连看对方一眼都未来得及便辩解似的急向元瑶道:“长乐这回侍奉你有大功,朕要重赏她……”
“长乐是忠臣之后,自然是好的。妾身正愁要怎么酬谢她这些日子的辛苦,皇上就已经代劳,那妾身正可趁机躲懒了。”元瑶淡淡一笑,她的气色实在是太过苍白,便显得那眉宛如深墨画就,“只是……”
“只是什么?在朕面前,元儿还有什么说不得的?”皇帝见她欲言又止,连忙问道。
元瑶敛了笑意:“不怕皇上笑话,妾身想送长乐回去。上回留她在宫里原是事出偶然,这些日子劳她里外照应,也实在累苦了她。”顿了顿啊,又犹豫着开口,“况且她年纪还小,近日之事,实在把她吓坏了……”
言尽于此,再无一字多话,却比正颜厉色的质问还让皇帝难堪。无论是哪朝哪代,但凡牵涉巫蛊压胜之事,捕风捉影尚且要掀起腥风血雨,何况还是证据确凿?元妃这回是险险被魇镇至死,他这厢却顾虑着那未来不知是龙是凤的皇嗣而投鼠忌器,硬是把消息给压了下去。虽说打的是秋后算账的主意,但到底还是太委屈了元妃。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朕的吗?”皇帝试探的问。
“妾身相信皇上。”元瑶静静的说,“不问,也是为着自己。皇上想来已有筹划,但若是妾身真的问了,皇上自然是要答的,惹皇上为难,妾身便安心了吗?何况妾身纵使知道了那幕后祸首,为着皇上的筹划,必是要隐忍不说的。这样明知自己为何人所害,还要日日强忍着不露出痕迹来,妾身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一席话倒了出来,皇帝除了无言以对,只剩下了无言以对,许久才憋出一句:“元儿尽管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此掏心掏肺的深重保证也不过换来元瑶一抹了无意趣的笑意。交不交代,有什么打紧?她眼下的这幅破败不堪的样子,若真是被那巫蛊所伤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