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姐妹皆不知,独有宝钗看了两眼,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的,比这只略小些。”
宝玉因听说史湘云也有,登时将手里的这只麒麟袖了起来。他本是年轻心热,听了湘云有此物,却没有这只的好,便想着待湘云来家里后取了相赠。及至真的藏了起来,却又颇感踌躇,原来他近来颇读了些风月戏文,书中的才子佳人大多藉小巧微物定情,此后聚合莫不与此相关,自己这顺手一藏,倒似是对湘云有意一般,别人倒不会多心,惟有黛玉是第一等心细如发的,深恐她想岔了去,当下悄悄往黛玉的方向瞄了一眼。谁知不看则已,一看却是一惊,黛玉却早就不在座上,连带着紫鹃、雪雁也不见了踪影。
“林妹妹怎么不见了?”宝玉忙问道。
贾母道:“这戏闹得很,她心慌,下楼去那边的小园子里走一走。他们出家人修的园子原也清净,闲杂人等又早几天就给清出去,去疏散疏散倒也便宜,我叫紫鹃、雪雁两个好生照顾着去了。”
宝玉忙说:“我坐了这半天,也觉得闹得很。”
贾母慈和的笑看了他一眼:“下去逛去吧。”
清虚观里的园子不大,但一应花草林木不过稍为修剪,大多任其天然生长,比不得贾府的会芳园锦绣富丽,其风致烂漫之处,却也非斧凿痕迹过重的王侯之家的园林可比。尤其是黛玉这一路走来,半个闲人不见,便更显幽静。
然而没有了闲人,不速之客还是有的。当赦生自山石的空隙间转出时,几乎吓了紫鹃和雪雁一跳。自然,那惊过后便是淡淡的喜悦,之前赦生以番邦少女的身份在潇湘馆养伤时,两个丫鬟早就和他混熟了,与熟人久别重逢,焉能不开心?雪雁见他穿着一领深墨色的箭袖,脚上蹬着粉底皂靴,玄带束发,通身一色的漆黑,愈发的衬出面容如雪,额心图腾艳丽如血,更兼蜂腰猿臂,说不出的挺俊峭拔,情不自禁的赞道:“赦生,你穿这身竟是比在潇湘馆时家常穿女装好看呢。”
昔日权宜之下硬着头皮假扮番邦少女混迹潇湘馆的时光飞快的自赦生与黛玉的心中滑过。赦生扫了黛玉一眼,眼底微有笑意。黛玉亦是抿嘴笑了半晌,方才止住了心底的欢欣笑意,转而忽悠起两个丫头来:“没有重大的事要告知与我,他是不会现身的。你们两个去周围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立时通知我们。”
紫鹃与雪雁早就认定了赦生是林家派给黛玉在暗中做些大事的得力助手,闻言当即应了。黛玉这才跟了赦生往深处走,两个丫头的身影甫一被挡在山石草木之后,赦生已然主动携住了黛玉的手。黛玉本应羞怯的,只是在笑嗔了他一眼之后,到底不舍得丢开,僵持了片刻,仍是悄悄的回握住了他伸来的手掌。两人寻了块花阴下的平整山石坐下,彼此皆是一言未发,只静静的感受着此刻两手交握依偎而坐的静好时光。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以心音相通,不必日复一日的翘首等待鸿雁传书,是他们二人远比世上所有相隔两地的伴侣幸福的所在。然而这哪里可以和此时此刻两两相对相比呢?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想着他(她)的名字,便觉得无比欢喜;看见他(她)的身影,便觉得无上的圆满。纵是至高无上的权位,举世无双的财富,也无法交换得这无尽喜乐的片羽吉光。
“不是说后天才能回来么?怎么提前两天就到了?”隔了好一会儿,黛玉才略略回神,细声问道。
“有要事赶来告知。”赦生的回答倒是和黛玉蒙混紫鹃、雪雁的说辞不谋而合。
黛玉稍稍坐起来了一些,眼光流露出诧异与担忧:“出了什么状况,连你也应付不得了?”
赦生郑重点头,褐瞳深深的看了过来:“此事天下惟你一人可解。”
黛玉心中担忧愈盛,然而还不待她询问出声,便听少年低声一笑:“我很想你,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