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双关(1 / 2)

黛玉跟着贾母一起,四处逛够了,即使没逛够,看着刘姥姥的样子,也笑够了。贾母是富贵丛中悠闲惯了的老人,纵有兴致,大半日下来也颇觉疲乏,在稻香村歇了会儿便走了,刘姥姥自然也紧赶慢赶的跟了去。凤姐紧跟过去奉承,却留下平儿随着李纨收拾残局,紫鹃因走时误带走了席上的一只茶盅,复又赶回退还,正听到李纨和平儿感叹。

“这么大的年纪,身体竟还健朗,喝了那么些酒,也只醉了一醉,走路看着还稳当。”

“知道人家年纪大了,你们还作怪的一个劲只是灌酒?”

“难得来了个女篾片,当然要好好乐一乐。大奶奶也别心软,她来咱们这里陪着笑一场,回头时老太太、太太、二奶奶必得有东西送的,鸳鸯今儿作弄了她半日,少不得也要送些东西赔礼。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又爱吃鲜菜,我们几个还合计着送分礼请她再来时送些,比市面上买的强——只这一回,得的东西够他家好几年嚼用呢。”

“先前只是胡乱听了几句,想是当不得真,正好你在这里,我倒要问你,这刘姥姥到底什么来历?”

“也没什么,就是一门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究竟也不算什么正经亲戚,真要论起来攀亲也该她女婿来攀。可她女婿除了吃喝外再没多大用处,一家生活大半还要靠她女儿操持,家里又有儿女要养,统共几亩地,还不够吃的。饭都没的吃了,不想法子走门路,日子都过不下去。只是可笑她女婿、女儿拉不下脸,倒要她一个七老八十的寡妇人家上门来。”

“她也怪不容易的。”

紫鹃还了东西,回来时将刘姥姥的事当新闻来跟大家讲,黛玉听得一怔。

刘姥姥自作丑怪的模样,黛玉当时只觉得好笑,待得见到她在满堂哄笑后平静如故的态度,又觉得可叹,之后再听得她孀居无子,依傍女婿一家,不惜以老朽之身充作权贵席上小丑只为支撑一家生计,复又觉得可悯。赦生说,“世事无绝对”,刘姥姥之举,虽将自己置于尘埃之中,然而一家生活担负一身,究竟其情可悯,前番的判词,倒是她年轻识浅,过于轻狂了。

一念及此,想到刘姥姥离府之际,贾母等人必各有馈赠,她沉吟一下,也让紫鹃送了些财物过去:“不必说我的名字,只说是凤丫头给的好了。”

豪门世家的生活素来有序,因一个农妇的滑稽之态而生出的小小乐趣,便如一颗石子投入万顷深潭,不过是几圈细波之后,便沉寂得再也不辨踪影。且说贾母见九月将至,凤姐的生日正在九月初二,她年纪虽轻,如今却已是荣国府里里外外离不得的掌家媳妇,平日辛苦自不必说,且喜诙谐,每每在自己跟前奉承说笑,孝心亦是难得,便想出一个新鲜的法子来替她做生日——凑分子。

小门小户的人家,家境既拮据,又想为亲人做寿,往往各出一分银钱,凑在一处花用,以荣国府之丰裕,凤姐又是得意人物,自然少不了为她做寿的钱。之所以兴起这个名目,不过是闲极无聊,生出个新鲜文章取乐而已。贾府里的奶奶姑娘们何曾玩过这个?见贾母兴致正高,也各个都来凑趣,不一时便议定了各自的分子,便连几个拮据惯了的姨奶奶都各有二两拿出,统一交由宁国府的掌家奶奶尤氏置办,凤姐一丝也不需沾手,直等到生辰那日安心乐上一天即可。

除了到时去赴宴给寿星道贺外,余下都不干黛玉的事。她既无需襄助理家,连该自己出的分子钱都是邢夫人代出的。可她在心底将赦生所查出的消息掂量了一遍又一遍,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决意登门去凤姐处拜访。

按本朝律法,过临监官吏于所部内举放钱债、典当财物杖八十。违禁取利,以余利计赃者,杖一百。然而当今风气早不比太祖开国时那般清正,吏治糜烂,种种贪墨之举早化为彼此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豪门权贵竞相豪奢挥霍。私放印子钱的罪名看似颇重,实则勋贵王孙多有以此敛财者,官官相护,谁能奈何得了?至若滥肆开来的侵占家财、逼勒人命等诸般流弊,更是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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