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虚微低头,手搭过许湫明的黑发,如同在抚摸自己最宠爱的玩物一般。
明明还是那样冰冷的神情,却奇异地让人挪不开眼。
“依你所见,我是会帮恶鬼,还是帮两个于我无益的活人?”谢虚突然道,他的眼睛此刻半阖着,透出令人战栗的野心,“待赵氏两人死了,他们的肉身我留着还有些用处。”
一个有野心有图谋的大鬼和一个无私要帮助他们的天师相比,当然是前者值得信任太多了。
那个已生灵智,甚至比大多数凡人都要清醒的恶灵,面上又逐渐扭曲成死时的凄惨模样,倒是这次谢虚没有再打断了。
于是它看了看拥簇在自己身边的恶鬼,终是平静道来怨气的来源。
便是原本一直假装屈从,倒在谢虚膝头的许湫明,都半支起来身子,神情渐肃。
先前谢虚相面,赵富皓此人命痕添痣,为邪财命。
所以他这发财的来路的确不正,不仅不正,还异常的龌龊,是连黑.道路子上那些亡命之徒都厌恶的——
拐卖孩童起家。
赵富皓为人总是“和善”模样,像个生意人;而赵夫人生得温柔,如同有一幅慈母心肠,更是骗了不少痴心父母,将孩童如牲畜般的倒手。
油水捞的多,赵富皓又实在小心谨慎,最后竟成了“庄家”。
他们除了将孩子拐卖到山村中,等日后风声渐紧,不好再转卖儿童时,又寻觅了新的赚钱方法。
将孩童弄残废丢去乞讨是最轻微、“温和”的法子。更多是采生折割成奇异的怪物,拿出去展示,成为周游各地的奇异戏摊或是那些富贵老爷的玩物。
直到国家机构开始大力打击,更是有天师能人制止,赵夫妻胆大却也胆小,便停了这营生,开始拿着厚厚的一笔本金做起来婴幼儿用品商人。
“他们如此丧尽天良,你们怎么不早早杀了他们?”许湫明已是气得脸都涨红,他咬着牙,口中都透出腥气,恨不得将这两夫妻生啖其肉。
这两人才是活在世间的恶鬼,又比面前的恶鬼要骇人多了。
那恶灵原下意识想答,但是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谢虚的脸色,生怕越过他答话会使这位大人生气。
大鬼的确神情极其冰冷,像是淬着寒冰一般,他微垂着眼,眼底是让人心惊的黑沉。这幅模样比方才还要可怕上十成,但恶灵偏偏却生不出恐惧,反而莫名心中寂静。
谢虚似乎也意识到恶灵停顿的太久了,他抬眸看了它一眼,道:“讲。”
“被那两夫妻害死的人因怨气成了鬼之后,没有一个不想找他们报仇的……但是他们命格特殊,我找不到他们身在何处,”恶鬼一边说一边眼中泣血,“等他们作孽太多,那特殊命格渐归于无状后,我再想索命,却又被他们身上的瑞气拦住了。”
谢虚若有所思。
“二十年来,我逐渐生出了神智,害死了那畜生夫妻的三个幼子偿命,但偏偏让他们留存了一条血脉。就是赵时钱,他身上也有瑞气护体。
“直到一个月前,有个女孩——便是梅若若——小时候被拐卖,后来幸运被父母寻回的女孩。她成了赵时钱的女朋友,来赵家时却记起了小时候拐卖她的夫妻的脸,开始着手调查。
“才知道是有天师高人保他们赵家一命……哈,天师,天师!”恶灵说到此处,缓缓流出血泪,它狰狞地笑了出来,那笑声诡异又凄凉,却远远比不上人心底的寒意。
“梅若若死了,赵时钱身上的灵物也毁了大半,我想将那畜生儿子折磨至死时,却又是天师,又是天师来拦我的路。”它目含怨怼地看向谢虚,被黑发天师贴了一张灵符在面上,顿时被定住身体,不得动弹。
谢虚道:“等一天之后,赵氏夫妻身上的灵物便会灵气尽失。”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刻,恶灵暴出的白色眼球中,写满了不敢置信,随即又变成狂喜。
谢虚起身,将整扇窗户推开,又重新开启鬼神书。
刹那间,无数恶鬼裹挟着阴气翻滚出窗外,像是一条直冲向上的恶龙,气势骇人。
黑发天师的袖口被气流冲荡的微微晃荡,露出一截手腕来。
他回首与恶灵道:“有仇报仇罢。”
那张定身符飘下来,恶灵动了动身躯。
谢虚又道:“只是等报仇后,将它们带回来,我来度化,或还有转世之机。”
恶灵无声地趴俯下.身,对谢虚行了大礼,飞出窗外。
之后公寓中一片寂静,许湫明近乎复杂地望着谢虚道:“为什么……不能度化自己呢?”
“我杀孽太重,不可转世,和它们不一样,”谢虚抬头望向许湫明,一双点漆星眸黑得骇人,“只有特殊命格的肉身,才可承担我的魂体。那两夫妻便是难得的两个,偏偏叫他们自己作毁了。”
许湫明心中一悸,是说不出的难过。
主角受,你也是特殊命格啊。
谢虚微叹一声,觉得自己这个要夺舍的信号透露的太完美了。
……
蔺家。
竹径之中,微风吹拂,带动那莎莎竹叶声吹至院落中。
院落的主人微阖眉眼,便见身着天师袍的中年男人跪坐在他后侧,将茶呈给傀儡童子,再由傀儡呈给蔺谌许。
“老祖,”男人道,“百鬼游荡,乱世之象,可需蔺家出手?”
蔺谌许面前摆着星位棋盘,他推算片刻,原还是沉如一片死水的漠然模样,眸突然间便亮了起来。
“不必。”蔺谌许道,“我来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中年男人:老祖出手??难道是浩劫来临天下大乱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