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实在沉不住气。
谷星想到自己兄长以性命为筹码, 才夺来了金龙草这种异宝。他被那看护灵药的妖兽所重伤,伤中备受冷遇也便罢了,掌门竟还强行取走了这株灵药。
作为交换, 玄掌门说定会在上界仙人来时举荐兄长去那上界大宗,也算弥补这场机缘——但谷星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一派掌门所应承之事, 竟也能这样不作数。
生出这般的乱子,被当众下了脸, 玄掌门面上也是一阵红白, 他挥手让殿中弟子擒住那闯进来的练气弟子, 俯身对满脸兴味旁观的极欲宗门人施礼:“各位仙长见笑, 某管教不严!”
但那披在少年身上的宝甲的确非凡,竟能生生挡住许多筑基期弟子的术法, 让谷星又强撑着避了一阵。
那些玄水门弟子颇为眼馋, 别之医果然藏着许多的宝物,皆给这捡来的弟弟用了!
那些术法越见凌厉, 简直是冲着要命来的。谷星吃痛,危机之间,也终于意识到掌门在忌惮、且口称为“仙长”的人是谁, 想必就是那上界大宗门来的人了。
他的目光落在如溯一行人身上——方才因为过于气愤, 一腔郁结堵在心中,谷星将旁人都无视了一通,还没细看这些仙师的形貌。但只要一注意到极欲宗来的人,便无法移开目光了。
无他, 这些人和千石小世界的修真者,实在有些不同,好像生来便带着贵气。明明看上去,也是年岁很轻的少年人,但就是显得格外端方自持,和谷星在未来到玄水门之前所臆想的修仙之人的形象有些重合。他不自知的,就有些出神了。
或是他的目光太过迫切,被谷星注视的修仙者中,一个戴着面具的奇怪少年对他勾了勾手,说了一句:“你过来。”
这声音显得冰冷又疏离,但音色却极是悦耳。
谢虚一开口,那些用术法驱赶擒拿谷星的玄水门弟子都莫名停下来了。
谷星也不过迟疑了一瞬间,在思考这仙师让他过去的意图,别是要一掌拍死他。
但他要是真的害怕这上界之人,就不会胆大到闯进殿中喧哗了;他也清楚,要是不争不抢,他兄长的机缘或也就此了断了。
玄门主脸色微沉,暗含威胁道:“厚颜小辈莫胡言乱语,若惊扰了仙师,我定然以门规束你一身恶习。”
少年却毫不在意,他一步步走到谢虚面前,眼里都似含着光芒一般:“我兄长才是这玄天宗最厉害的人,他为单金灵根剑修,如今已是半步金丹,修得是天阶功法。”
如溯微讶。
谢虚也做出思虑的神情。
这半步金丹的修为在千石小世界不可谓不高,但放在极欲宗门人的眼界中,也不是那么叫人惊讶。只这天灵根却实在罕见,又何况是最适合做剑修的单金灵根,便连这天阶功法……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
除了功法难得之外,更多的修真者是苦心孤诣也参透不了天阶功法,悟性便如灵根一般,生下来就有优劣之分,如这少年说的属实,便可确定他的兄长,恐怕是一个天赋、悟性都极高的剑修。
如溯倒是也能理解玄水门门主为何放着宗门前途不管,也不肯将这弟子举荐上来了。
珠玉在前,谁能看上玄傲天这个半吊子剑修?
玄傲天似乎还十分不能理解,他朗声道:“修为高灵根好又如何?每次宗门大比,别之医都败在我的手上!”
谷星冷笑一声:“谁又敢赢掌门之子呢,我兄长那是藏拙。”
谢虚似笑非笑地瞥了玄水门门主一眼,白皙的手指抵着玉杯,微晃了晃那杯中清透的茶汤。
灵气与香气同样匮乏的春茶实在勾不起谢虚的欲.望,他微微低头,碧绿的茶面映出他一双黑眸。
带着奇异银质面具的少年,细细念出这个名字:“别、之、医。”
谷星挺了挺胸膛。
“倒是与我父亲同姓,看来这人与我极欲宗有缘。”谢虚突然便微弯了弯唇,一双桃花眼里顿时生出潋滟的风姿来。
除了如溯一行人知晓谢虚父亲的身份,玄水门门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让你兄长来。”
这句话既是对谷星说,也是对玄水门门主说。
玄掌门其实没把如溯之外的人放在眼里。他门主之位坐得久了,知道的隐秘事也有许多,自然也清楚这些筑基道君不过是大宗门里的三流弟子,并不值得费心讨好,但再怎么样,那也是极欲宗来的人,他更不想得罪。
再加上领头的金丹真人没有反驳,恐怕也存了考校的心思,玄掌门只得认命,让人将那惹人憎的剑修喊来。
好在天道无情,那别之医在此时身受重伤,恐怕也没那个命去大宗门。
玄掌门微敲着手指,看着谷星,眼睛微微眯起,在眼角处皱起一道深深的褶。
谷星被拦住了,玄掌门让手下的小徒弟去通传。
……
别之医在接到消息时,面色便是一沉。
他何尝不清楚掌门的心底盘算,但他如今落魄,修为溢散,也只能将那株金龙草交出换一阵安宁,偏偏他的傻弟弟还真将掌门的应付记上了心。
别之医如今修为大损,丹田之中还蒙着那奇怪的妖气,只略微一运功便痛楚不堪,以致现在与废物无异。
他身形实在瘦削的如同病弱书生,衣冠虽整齐却有些显旧,再加上他不断呛咳的动作与苍白面色,简直与整个修仙宗门格格不入,像极了混进仙门的凡夫俗子。
连来接他的掌门小弟子,虽然因立场原因对他疏离至极,但眼见别之医如此落魄的模样和像是杂物房般破旧的屋檐,也是面露同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