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敏捷拍拍沾了点心的袖管,一个箭步上去,抢在四阿哥身前一立定,左腿伸出一步,右腿着地,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扶在膝盖上,全跪行礼:“请四阿哥安!”
本来我还考虑了一下请安、千礼和蹲安到底用哪一个,不过现身着男装,再像昨日一样给他福一福,又成笑话了,遂用了最正式的这种。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说了句满语,我只听清“埃拉塔拉米”几个发音,因昨晚听十三阿哥说到,知道这是满语“请大安”也就是汉人说“打千儿”的意思,不过四阿哥是说我好说我坏我就听不真。但我刚才低头下去一瞬间发现他的马鞭子是拿在左手的,便更加定了心。
而十三阿哥笑着回了他一句什么,我就一点都没听懂。四阿哥又对我说了声“伊立”,这个我最拎得清的,便起了身。
四阿哥改用汉语道:“老十三,多早晚了?尽在这磨蹭什么,一会子打马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误不得时辰,太子昨夜便住在园里,咱们更不可晚了。”
怪不得四阿哥腰束革带,一身骑装打扮,他们这么早出门,我却只想快点扑到床上昏天暗地补一觉,但我想起一事,犹豫一下,还是拉拉十三阿哥衣角,四阿哥正好瞥见,因问:“什么事?”
十三阿哥把我推到前面:“小莹子有话跟你说。”
四阿哥看着我,我有点紧张,打了个嗝:“呃,我想要秀儿——不是要,是想让她服侍我,行么?”
昨晚熬夜时我跟十三阿哥商量过这事,他说我直接跟四阿哥讲会见效最快,我只是将信将疑,并吃不准四阿哥怎样回复,果然四阿哥问我:“为何?”
我结巴了一下:“因为、因为我喜欢她。”
四阿哥没反应,我匆忙追加一句:“她也想跟着我。”
“行。”四阿哥居然爽快道,“我就让她服侍你。不过她出身低,什么规矩都不懂,等□□好了再送给你。”
十三阿哥得意地对我挤挤眼,我话也说不流畅了:“谢谢四阿哥。”
四阿哥已经要走开,听了我这一声谢,却又转回身看了我一眼,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他这个电冰箱好像升温了,于是我惆怅的望望西面窗外: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么?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带上侍从逍遥打马才去,驿馆马上就热闹起来,我想找个地方安静睡觉根本不可能,天大光时,所有人才算收拾好,浩浩荡荡回北京城。
总算戴铎没安排我骑马,拨了马车给我坐,我先还欢喜一阵,谁知路上更加痛苦,马车最大的特点就是颠簸,古时也没像样的马路,车厢又不大,坐在车里,人只随车子一起摇晃颠簸,不舒服到极点,我甚至开始怀念以前挤公交车的日子,加上我的腿还酸软得很,吃不住力,于是我头上前后左右撞出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鼓包来,满清十大酷刑,今日是也。
照理我是该回年希尧家宅的,许是四阿哥忘了吩咐,戴铎竟直接将我带到紫禁城的四贝勒府。
到了四贝勒府,我一瞧就眼熟,扒帘子看了半日方想起这不就是那回我去北京玩时参观过的北京东北角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喇嘛教黄教寺院雍和宫嘛?
建筑由疏渐密,由低升高,前面经过长长甬道颇显深远,坐在车里望去,层层屋脊渐次飞升,不知觉间车前车后的侍卫也渐渐少了,忽见一楼宛如高悬空中,格外壮观,马车忽忽的就停下了。
到了此地,我也不觉倦了,自己打帘一跃而下,抬头一看,楼悬匾额,上书“万福阁”三字。
一个男管家从里头迎出来带了我们一干人进去,却见院子全是金砖铺地,一平如砥,擦得铁镜一般,略不小心,踏上去就微微打滑。
停停走走左绕右绕的行了一段,一起的人渐渐少了,忽又停下,耳边只听男管家声音道:“请福晋安!”
我抬起眼,看到一名贵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只见她中等身段,素肌淡眉,没点棱角的圆润面容,可仔细一瞧,眼神里头愣是带着硬气,心知这便是清朝十大夫人之一、将来雍正朝的皇后纳拉氏了,但我膝盖还疼着,实在跪不动了,只学高永安行个小礼,垂手站立,鞠躬唱喏:“请福晋安。”
纳拉氏笑道:“小莹子也来了。上回听四爷盛赞你扮男装的模样儿俊,我只不信,如今见了,果不虚言。高永安,你带她去我春和院里西厢房找秀儿拿身旗装换上,四爷这时辰就要回府,大阿哥三阿哥已先到了,戴铎正在怡性斋伺候着捧茶,你安顿好莹莹还上前头来。”
“是。”男管家点手答应着,纳拉氏便带着人一径去了。
高永安领我到春和院门口,秀儿早得信出来,高永安不便进福晋院子,将我的事又跟秀儿交接一遍就回头去了。
秀儿已经打扮过,梳了光亮的头,穿着斜扣鸳鸯环的黑领铜纽扣绿袍,显得人一根水葱儿似的,体面不少,我看得拉着她的手直笑。
贝勒府里规矩大,她见了我也没多说话,带我进了西厢房的一间,开柜检取一套镶滚彩绣的旗装常服出来。
我定睛看时,是镶粉色边的浅黄色衫,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下配长裙,裙中褶裥内有繁复花纹,略抖动开来,好似月色映照下的美景,连脖子上围的浅色绸绢,脚穿的玉色绸袜和一双有三寸多高的花盆底鞋都是崭新齐全的。
这些服饰不说别的,手工就吓死香奈儿气晕范思哲。
既见靓衣,云胡不喜?
秀儿端过铜镜来,替我仔细梳了两条发辫垂下——这才是清初未嫁女子的打扮,两把头那是找了老公以后的事情。
还好年玉莹天生丽质,哪怕剃个光头也是俏尼姑,要我白小千在现代弄这么两辫子,那就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了。
我换好全套衣服照了照,自己也是眼前一亮,本来嘛,小姑娘啊还是穿女装最好看,四阿哥还说我女装不如男装好看,充分说明他的审美情趣有待提高。
只不过最后穿上花盆底鞋可苦了我。
以前穿高跟鞋泡酒吧跳劲舞对我也不算难度多高,但这花盆底鞋是人穿的吗?
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极难掌握重心,为了保持平衡我的腰椎都快扭断了。
清初有句话“降男不降女”,“男降”者留头不留发也,“女不降”者,管你满虏大脚,我仍笑傲小脚,好在年家算是四阿哥门下包衣奴才,从的满俗,年玉莹并未裹小脚,可平日定然从不穿“花盆底”的,不然脚不会挤得这般难受,偌大王府,叫我穿这个走路,不如拿把刀剁了我算了!
想到这,我立刻记起一句话来。
——我等着你,你敢不来的话,就死定了!
昨晚那疑似十四阿哥的美丽□□狂对我说的话,我竟然忘到现在。
不管怎么说,那家伙可是我的古代初吻终结者,我还挺愿意给他三分薄面,不过一入侯府深似海,慢说他并没讲清楚到底约我回京后在哪儿见,就是讲清了,除非他此刻在我对面
房间,不然我是万万鼓不起勇气踩着花盆底冲冲冲上云霄跟他佳人有约的。
就这胡思乱想间,门外跨入一名大丫鬟,秀儿上前一福:“春喜姐。”
春喜点头一笑,挥手令秀儿退下,才向我打量道:“四爷已经回府,现在怡性斋,福晋让我唤你过去。”
她长得白净顺眼,跟我说话的态度却似隐据傲,跟福晋大大不同,我本就奇怪以年玉莹的身份在四贝勒府算不上有头有脸,何以蒙福晋青眼,现在看来果然透着一丝丝古怪。
我反正言少不失,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山岗,就凭我学过马列主义□□思想□□理论三个先进性教育的人,就算斗不过阿哥,还怕你们这些家庭妇女不成?
当下也推辞不掉,硬着头皮踩着花盆底跟在春喜身后往怡性斋走去,可恨春喜带我走的路高高低低,一时下廊,一时上桥,我几已遥遥落在她后头,只见着个影子,脚疼的无法,只得心里默骂三字经罢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