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唯一所求,是她笑着向他抬起的那只小小右手不要超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外。
他们穿过浩浩云海,透视横亘无垠的晨雾,渐渐看到下面莽莽苍苍的林野。
头下脚上的他终于抓住她的冰凉手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本事,竟然跟她换过了位置,而后越过她诧异的脸,从她飘r衣裙的边缘,他和紧跟他们而下的那名绿袍男子打了个对视。
他分明看到,有一丝笑像一束光在绿袍的双唇上跳跃,他凝视着绿袍,就像是初次看见他,以前没有见过似的。
他听到大大小小枝干在他身后折断发出的声音,无数花叶擦过他的身体他的脸,浓绿叶荫里,等他认清那是大簇大簇的杏子黄得烂醉,将树枝压得摇摇欲坠,他的口腔里忽然泛起且酸且甜滋味,让他情不自禁直抽冷气。
斑驳的阳光从树枝间流泻下来,他有短短一刻思想的时间,他知道很快他们就要落地了,但他不知道小千会不会在他身上压出一个小千形状的空洞?
这一刻,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管中血液在孱孱流动的声音,然后他察觉到小千的手指抽离了他的掌握,他的双眼开始迷离,只看到那自小千手中弥出的漫漫轻烟,空檬而清艳地对他当头覆下……
小千静静看着平躺在一堆被风吹落的腐朽的树枝之上,安详得好象睡着了一样的石中玉,流云匆匆从树隙穿过,而鸟声真是种奇怪的音乐——鸟越叫,山越幽深寂静,道旁,山坡,到处是鲜花,树林、微微拂面的气流,都有捏得出水的绿意。
但她并没有转身面对绿袍的意思,而是突然抛下石中玉,向另一个方向迅速走去,看起来,她是想逃之夭夭。
绿袍并不相信她会干出这种事,可她的脚下毫无停下来的迹象,于是他以一个更快的速度追赶上去,轻而易举地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腕,使她成了俘虏。
她扭动挣扎,但仍无法脱身,一缕阳光透过树枝的空隙照在她的漆黑头发象牙皮肤上,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凡是漂亮的女子,都有一双闪烁晶莹的大眼,从瞳孔看进去,几乎可以观赏到灵魂,而她却似乎有许许多多难言之隐,明媚的表面底下不知收藏着怎么样的黑暗危机。
他慢慢的松开了手,让他的俘虏得以退后一步,沉默地站定,她一双大眼睛里仍然闪烁着倔强的神色,嘴角虽怀凄酸,脖子却挺直。
他向她平摊开一只手:“把修罗令给我。
她握紧右掌,脸色发白,但是她的嘴唇干燥地粘在一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轻笑一下,朝她走近一步,垂下眼帘看她:“你打算怎么抵抗我?用日月金轮?还是意琴?你还有足够能力吗——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不错,我绿袍从来不会对一个已没有还手之力的人用强,修罗令现在在你手里,你不想给我,我也没办法,但是等一下那布衣小子醒过来,看到我们在一起,你说他会怎么样?上次在冰堡与黑面一战,你是靠把青剑剑灵度给他,才留下他一条命,这回呢?恩?我很有兴趣知道:你有几成把握从我的手下救人?”
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我们在一起”这几个字,她的面上忽然无端一热,她记得,不久之前,他们也是这样贴得很近的站在一处
所不同的是,此刻她已成功地从他带着在冷漠、自私、残酷的阴山的生存中所养成的一种高傲的邪恶和执拗的脸上,发现了他隐藏得很好的愤怒的感情。
“你也说过,要生存,就得靠自己,我救石中玉一回,是我一时高兴,并不代表我会次次救他,何况,我不认为你会杀他……如果你真要下手,在你追踪我们这一路上,已有很多机会,又何需等到现在?”她的喉咙略带一些沙音,在他耳中却另有一种清凄妩媚之姿。
“哼,若非你一路潜用意琴心弦之音干扰我的缩天透影之法,又在最后关头引着那小子丝毫不用法术兵器,纯以肉身直线下落,从而未触动我禁网魔法就逃出生天,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给你这个机会在我面前说话?不过你也的确够胆,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出修罗令的枢纽开关,捡回两条性命!”
升起的阳光不打招呼就晃晃荡荡照在小千的身上,她的眼睛变成深沉晶莹的琥珀颜色,连四周空气也变得温柔起来,只见她嫣然笑道:“自作自受,与人无尤,不然以我意琴残音怎能破你阵法?有些事不亲自试一试,又怎知结果究竟如何?——不过那也是因为我知道,你若要我死,就不会招招留情,你对我好,我一定会记得。”
他慢慢把目光下移到她似张非张的两片玫瑰色唇瓣上,开始有点明白她的意图,一阵隐秘的战栗掠过他的身体,有一点点刺激,还有一点点兴奋,就像他第一次在师父的注视下进行的决斗,师父答应,只要他杀死那人,阴山三统领的位子就是他的:呵,他记得那了不得的侧击!那反击!那直中要害的一剑!一瞬间的停顿,然后一、二、三,刺进人家的胸腔!
溅到他脸上带着温度的人血是由师父亲手为他拭去,也就是自那天起,他从师父的眼里发现了快乐的真谛,及如何去寻找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