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石观音给你喂的药,是什么时候失去作用的?”
裴湘稍稍回想了一下原身第一次打探消息的时间,轻声道:
“是去年中秋前后。那段时间我总是睡不稳当,成宿成宿地做梦,可是醒来之后又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了,只知道枕头湿了。直到中秋月圆,平日里相熟的小姐妹们都在谈论家乡亲人,而我却一问三不知,甚至连个让我思念的人都没有。那天,我心里异常难受,就偷喝了几杯白教习藏起来的果子酒。醉后蒙头大睡,谁想天亮之后,我就找回了幼时的记忆。”
“原来如此。”诚王殿下了然。
以他如今的调查结果来看,这姑娘恢复记忆后,为了打探到亲人的消息,几乎花光了这些年的微薄积蓄。而后总算有一丝相认的机会了,又义无反顾地替他挡下了致命的梅花镖,可谓是生死一线。
想到太医之前的诊断,诚王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那梅花镖距离裴湘的心口位置极近,能把人抢救回来全凭运气,绝非是预谋好的苦肉计。
——这也是裴湘醒来后安然躺在诚王府中,并被默认为曲家女的最重要的原因。
“湘儿,我已经派人去寻找曲氏一族留在太原老家的远亲旁支和昔日旧仆了。一月左右,他们肯定能赶到京城。届时,经过一番必要的核对步骤和认亲仪式,你就能正式找回曲家女的身份了。”
得知自己在一个月后就能认祖归宗,裴湘双眸一亮,随即,喜悦之情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这副幸福的模样,让坐在对面的诚王殿下会心一笑。
“只要一个月吗?真是太好了。”
——原来,还有一个月可以养伤并积攒实力。
这时,门外传来王府侍女温和悦耳的请示声:
“殿下,裴姑娘今日的药煎好了,奴婢可否端进来?”
“进来吧,小心伺候姑娘喝药。”
“是。”
话音落下,一名梳着双环髻的鹅蛋脸白净丫鬟便走了进来,手中稳稳端着一碗黑色药汁。进门后,她飞快地望了一眼屋内的情景,发现正裴湘攥着诚王殿下的手帕,两人一卧一坐温声细语地聊着天,氛围轻松而亲近。
诚王一向不喜药味,他见丫鬟端着药碗靠近,就起身走到了屋子的另一侧。
“湘儿,你安心喝药吧,我已经悉知你当初的遭遇了,之后会告知协查审问官员,当然,我也会让他们查一查那个石观音和水母阴姬。”
“多谢殿下垂怜关切。”裴湘盈盈道谢。
诚王倒是想多说几句,但是他忽然觉得今日的汤药味道尤为浓重,让他厌烦得难以继续开口说话。
嗅着屋内越来越浓郁的苦涩味道,诚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政事需要处理,今日就先告辞了。
裴湘自然不会拦人,她微笑着目送大皇子离开,然后才接过侍女双杏手中的药碗。
只是,药碗入手,裴湘却没有立刻喝药。
她盯着乌黑的药液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轻声细语地提出了要求:
“双杏,我现在胃里不太舒服,觉得这药特别难以下咽,你去帮我取一些果脯来吧,”
双杏没动,反而朝着裴湘靠近了一步,殷切劝说道:
“裴姑娘,这药温度正好,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就该凉了。你先把药喝了,奴婢这里有些清甜的桃汁糖,可以压下苦味的。”
裴湘秀眉一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丫鬟双杏,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抬手就把药碗放在唇边,眼见着就要一饮而尽。
“裴姑娘,”刚刚还劝人喝药的双杏见裴湘果真要喝药,忽然开口,音调稍高,“小心药烫。”
裴湘似乎被着吓了一下,皓腕微颤,碗中的墨色药汤就顺势泼洒出了一些。
“哎呀,是奴婢的错,吓到姑娘了。”
双杏连忙上前接过药碗,又掏出手帕想要帮裴湘擦拭。
但裴湘反应更快,在双杏接过药碗的同时,她就已经拿起自己的手帕清洁起来。等到双杏伸手帮忙的时候,她还用自己的手绢温柔地擦了擦双杏的手。
“你也沾染上药汁了,来,擦一擦吧。”
“多谢裴姑娘,让奴婢来吧。”
“无妨。”
这个小插曲之后,那碗药味格外浓郁的汤药就被屋内的两人暂时遗忘了。
丫鬟双杏抬眸对上裴湘黑白分明的眼瞳,笑容有些奇怪。
“小姐,你这手绢上好像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不干净了?”
“触之让人浑身麻痹酸软。幸好奴婢总是随身带着一些解毒的小玩意儿。”
“金吾卫大人随身携带的解毒宝贝必定价值连城,怎么会是小玩意儿?”
“呀,被你发现了?果然,湘湘不仅懂得阵法,还懂得易容呢,哦,也懂得毒术。不过,没有武功终究还是不保靠呀,你看,我现在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呢?”
“大人若是真想要我的命,刚刚就不该阻止我喝药。”裴湘笑睨易容之人。
“既然湘湘如此聪慧,怎么在我阻止你喝药之后还忍心对我下毒呢?”
“因为,我想和大人友好而平等地聊聊天,也想看看大人的真面目。”
“那可惜了,如果湘湘的毒药真的起作用了,我肯定会对湘湘坦诚相待的。无论你想看哪里,我都可以的。”
“当真?君子无戏言?”裴湘兴致勃勃。
“我不是君子,不过,这话当真。”说话的人饶有兴趣。
裴湘慧黠一笑,手帕一甩,似有若无的香风掠过易容之人的鼻翼:
“大人,良辰美景,你就在床上陪小女子好好聊聊人生吧。”
王怜花微微挑眉,正要说什么,下一瞬,他的笑容就慢慢僵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