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还告知小女子,说我腹中此时已经有了夫君的骨肉,虽然不知是男是女,但却是夫君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我听罢,委实后怕不已。
“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等我再醒过来后,就出现在了洪江渡口,并且发现那刘洪和李彪双双被缚并已经昏迷。我正惊慌无措之时,那神仙又忽然出声,他在我耳边叮嘱,说是刘贼李贼均已经认罪,让我来洪州府衙报案,让我……替丈夫伸冤报仇!”
裴湘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期间数次抽噎,险些泣不成声。但她心急报仇,便只得强忍悲痛细细叙述了得救经过,以及刘洪和李彪此时的状况。
听完裴湘的复述,洪州知州蒋大人连忙吩咐左右衙内带人去寻凶手,又着人去渡口下游打捞陈光蕊和僮仆的尸身。
一番忙碌之后,众人果然在渡口的僻静处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刘洪李彪二人,之后,又在下游处发现了僮仆的尸体。
经过几番审讯,被折磨了大半夜的刘洪和李彪都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也提到了裴湘口中的那个“仙人”,正好合上了裴湘的证词。
于是,在陈光蕊遇害的第二天,他的冤情就得以申明,他的仇人就被关押审判。只是有一点遗憾,就是一直没有发现陈光蕊的尸体。
裴湘用手帕擦了擦微红的眼角,细声细气地提议道:
“大人,我丈夫死得冤,我想绑了那刘、李二贼到他遇害的地方祭奠一番。用这两个杀人凶手的鲜血告慰亡夫在天之灵,平息他的莫大冤屈。若是上天怜悯,说不得就会把亡夫的尸体送还与我,让我夫君早日入土为安,不做那流离失所的横死冤魂。”
蒋大人同情陈光蕊和殷温娇的遭遇,也十分痛恨刘洪李彪这样的败类,又考虑到这陈氏遗孀娘家显赫,是宰相爱女,因此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裴湘的请求。
他这一点头,倒是惹得熟悉他的心腹吏书暗暗咂舌,心道今个儿蒋大人怎生如此好说话又不嫌麻烦,莫非格外忌惮那京中的殷开山?
却不知,除了一些显而易见的缘由外,裴湘在提要求的时候,特意用幻术制造出了阴风阵阵的压抑气氛,又有断续模糊的鬼哭声传进蒋大人耳中,使得他心中惴惴头皮发麻,唯恐陈光蕊的冤魂迁怒于他。
有了洪州州长的应允,再加上裴湘不吝惜钱财,很快就准备好了水边祭奠的种种所需,而后,一行人便压着刘洪和李彪到了陈光蕊遇害的地方。
且不提江边祭奠如何进行,只说这洪江龙王的水晶宫内。
今日正值龙王升殿,有巡视江口的夜叉回禀说,江底沉了一具秀才尸首,纹丝不动,颇为奇怪。龙王就让夜叉把尸体抬来。他打量片刻后,发现竟然是之前救自己的恩公,便说要报恩挽回恩公性命。
正当洪江龙王书写牒文准备投给洪州城隍和土地时,又有一寻江的夜叉星飞入宫禀告说,那沉到江底的恩公秀才已经大仇得报了,此时此刻,秀才夫人正在江边用仇人的鲜血祭奠亡夫。
洪江龙王听闻这个消息,惊奇道:
“怎生这么快就报仇了?我正要写牒文向城隍索要恩公的魂魄呢,等到恩公魂魄归来,才好重返肉身延续阳寿……哎呀,快、快去找洪州城隍索要恩公真魂。若是等祭奠完毕,恩公魂魄不再背负冤屈,就要被安排去投胎了。这一入了阴曹地府里的正式投胎名册,定了来生的身份,可就不好办了。哎呀,这可耽误不得!”
水晶宫内的鳖丞相鲤尚书鲫将军等官员见龙王急切,连忙各展神通,务必联系上本地城隍和地府那边的熟悉朋友,想方设法拦一拦陈光蕊的投胎速度。
岸上,正在对空祭奠的裴湘默默盯着江面,琢磨着洪江龙宫会不会把复活的陈光蕊送上来。
“若是没有出现,就说明陈光蕊复活这件事,关键在于金蝉子转世的唐玄奘,”裴湘轻抚了一下平坦的腹部,暗忖道,“若是陈光蕊现在就复活了,我也不必瞒着他,直接告诉他真正的殷温娇见到丈夫被杀,悲愤惊惧不已,当时就猝死了。而现在的殷温娇,有着另一个人的灵魂,无法再和他继续做夫妻了。”
想到这里,裴湘思绪一顿,对于自己会穿越到殷温娇身上这件事依旧感到意外。一来,是故事中的殷温娇并未在那个时候死去,二来就是,如果这个世界的佛门真能彻底干涉取经之事的话,应该不会让一个外来魂魄占据取经人母亲的身份的。
所以,有些事应该没有她设想的那么严肃和绝对,毕竟大道无常又处处充满玄机。天道之下,谁又不是棋子呢?谁又不能改变棋局么?
“如果我没来的话,而殷温娇又在船上猝死了,那之后会怎么样?”
裴湘一边扮演殷温娇含泪悲伤泣不成声,一边走神思考:
“可能性太多了,是有神仙及时救殷温娇一命,还是找另外灵魂替代?亦或者,殷温娇的生死并不重要,大不了让金蝉子的转世换一对父母就好了……
“算了,不想了,天机不可测。先想想眼前的事情吧,如果陈光蕊活着上岸了,我便与他断了夫妻关系。那人是饱读诗书之辈,文弱秀才又要脸面,肯定不会过于坚持这份姻缘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先礼后兵。”
就在裴湘思考如何恢复自由单身的时候,洪江龙宫里的一道道急迅也悄悄传到了地府中,不多时,陈光蕊的事情就在小范围内流传开了。
这世道,但凡是办事的地方,总要有些人情往来的,更何况洪江龙王的事也算不上违规,毕竟牵扯到报恩一说,这里面就又有了许多门道说法。
总之,就是那陈光蕊复活与否都情有可原,端看具体处置时的态度了。所以,接到朋友传讯打招呼的几个鬼差,也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还互相交流起来。
这个说:“没想到这前途似锦的状元郎有这样一劫,可惜他那如花似玉的新婚娇妻了。”
那个说:“你又知道许多?那龙宫传来的消息也只是说,这是洪江龙王的救命恩人,未曾说他妻子的细节哩。”
又一个低声道:“李三哥生前在功名上差些运道,所以,他留在地府当差后,就格外喜欢留意状元郎的事。”
李哥三点了点头,笑道:
“可不是吗?陈光蕊先前好运道,年轻俊朗高中状元,又被宰相的千金倾慕。那位殷小姐千娇百媚,有个‘满堂娇’的别号。你们品品,一群女子聚在厅堂,就她一人最娇艳,可想那姿容一定绝非凡俗,说不得呀,嘿,还能和月宫的嫦娥仙子比一比呢。”
“嘚,噤声哟老哥,可不能乱说话,那凡俗女子如何可以与月宫仙娥相提并论?莫要胡言,莫要胡言!”
“是啊,李三哥,莫要随意谈论天上的仙家。再说了,那嫦娥仙子该是何等的绝世姿容,不是人间佳丽可比的。”
“哎,多谢几位兄弟提醒,我记得今后要谨言慎语了。刚刚说得兴起,一时忘形,哈哈哈,忘形啦,罪过罪过。哎,想来那满堂娇再娇艳如花,也比不得月宫仙子的高贵清雅。”
“比不得就比不得吧,”另一个鬼差语带感叹,“可在人间界,那位陈夫人也当真是难得的佳人了。也是陈光蕊好福气,刚刚被害死了,就能报仇平怨,又能得到洪江龙王相助。此次返回人间,自然是娇妻在怀,平步青云,一生富贵优容。啧啧,真是好运道好命数呀。”
“是呀,好运道。哎,先不闲聊了,且让我等去把陈光蕊的真魂领来,再交于外面那急慌慌的夜叉,总归是做全了洪江龙王的人情。”
“此言有理。走吧,别耽误了陈状元和娇妻相聚。”
于是,几名鬼差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新魂聚集的地方飘去,打算从中召唤出陈光蕊的魂魄。却不想这几位老兄弟在一起聊天之时,正巧被一路过准备投胎的魂魄听到了。
说来这魂魄也不一般,他非凡人真魂,而是一抹有仙根的真灵,之前在天上犯了大错,受罚后被贬人间,此时正准备转世投胎。
那真灵起先因为伤势太重而浑浑噩噩的,险些走错了轮回道投胎成畜生。不过,就在他即将踏错轮回道的前一刻,耳边飘过的“嫦娥”、“娇妻”之语让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这受罚的真灵立刻竖起了耳朵,认真偷听起几位鬼差的谈话来。
听着听着,他竟心动不已,羡慕极了那姓陈的小白脸。
真灵不羡慕陈光蕊高官厚禄和飞黄腾达,只羡慕他一个凡人男子就能拥有绝色妻子。
紧接着,真灵又暗自悲叹起来,心道此次犯了那样的大错,玉帝为了惩罚他,让他投胎的身份肯定没什么好姻缘。说不定一辈子只能当和尚哩,那岂不是苦了自己?
如此担忧一起,这被贬下凡的真灵就活动开了心思。他心知自己得罪天庭,之后再难得正果,还不如彻底放开乐得逍遥,反正都是犯错。
于是,等几名鬼差来寻陈光蕊的灵魂时,那真灵就暗中等待时机。等到陈光蕊应了一声,而后慢慢朝着鬼差的锁魂链飞去的时候,那真灵立刻制造了一起混乱,而后飞速挤走陈光蕊,自己则变成他的模样,混到了鬼差的锁魂链下。
“走吧,陈光蕊。”
鬼差看了一眼被锁住的魂魄,没发现什么端倪,就转身引着魂魄离开了。
真灵到底是曾经的天蓬元帅,这一路上果然瞒住了那引路的鬼差,之后又跟着夜叉顺利抵达洪江水晶宫。
刚一站稳,就听那龙王急促说道:
“恩公快去还魂吧,令夫人正在江边祭奠于你,那祭文快要烧完了,可别错过了好时机。”
说着话,洪江龙王就把天蓬元帅的真灵往陈光蕊的身体上一推,而后又施法把这具身体送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