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元读过两年私塾,有点文化,村里人很尊重他,由于妻子早年病故,两个孩子们都已结婚独居,他便成了村里看校人的不二人选。每到冬天,他常在房中间架起自己在河边挖来的树根,生火取暖,时常引来村里几位闲散老人同来烤火闲聊。今天由于大雪还没有停,村里闲聊的老人过早拥被而眠之故,村里没有人来陪着烤火,却迎进一位远道的客。这位客是位货郎,因雪天归途太远,被迫滞留在村,与三元搭讪,留宿在这里,这货郎家住黄河北,自称张生,五十有六,也是独身在家,闲暇时出来混口饭吃。二人围着火堆,正聊着那些远近村里的趣事,被老穆那几声闷吼打断了,货郎侧耳屏气细听,三元也不言语,直到老穆家没有了声音,货郎对此显出了好奇,于是便聊起这声音的缘由。
“这是我那邻居老穆在教育孩子,说起这老穆名叫穆可贵,其实年龄并不是很大,今年才三十五,可他也是村里的文化人,高中毕业那年,由于他当时身体不大好,没能考上大学,没曾想这人有个犟脾气,因为没有考上学,心里窝了个疙瘩,后来竟然有点发起呆来,整日坐在自家院子里对着石榴树上的石榴一看就是半天。老穆爹因病死得早,母亲抬身嫁到了黄河北,一去没有音信,估计过得也不会很如意。老穆还有个姐姐,叫穆英子,就嫁到本公社离咱这有十来里地的张家,平时常来照顾这发呆的老穆。”三元缓缓地说。
“那队里当时也不安排他什么事做做啊?”货郎手里拿起一根刚刚燃着的木棍,与自己的旱烟斗对着火问道。
“还安排什么事呢?人都犯了傻,老穆的呆症不见好转,而且愈来愈重,转眼隆冬,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的早晨,老穆自己跳进了村旁的坑塘里,恰被同村早起捡粪的马仔看到,强拉了上来,算是拣回一条命。”
“唉!”王三元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第二天,老穆的姐姐穆英子将其送进了精神病院住了一个月,才让老穆又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一年后,村里的学校缺少代课教师,大队里安排他进学校当了个民办教师,才娶上了个媳妇。”
三元吸了口旱烟,继续唠叨:“媳妇就是杨柳村杨姓的女儿秀花。”说完对着东南方向指了一下,“就是你今天过来的那个村,杨家家境也不算好,可这媳妇儿不错,勤俭持家,人缘也不错的,第二年生了个儿子,叫穆珍,从小挺聪明可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孩,三岁便能诵许多诗,五岁时算账比大人还快。所以老穆就将希望全寄托在孩子身上了!”
“如今这孩子多大了?”货郎插口问一句。
“十二岁,读五年级了!”三元随口答道。
“学习一定很好。”货郎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孩子如此聪明,这样教育怎么能不学习好?”货郎没等三元回答自言自语道。
“因为离学校近,老师们都夸这孩子将来有出息。”三元有点自豪地狠抽了两口旱烟说道。
“说起我们这村出的人物,还真够数一数的,虽叫小王庄,加起来总共也就三百来人,却是远近闻名的村,我们这王家最早年出了父子三秀才,远近皆知,后来穆家更厉害,有人考中了举人,并且做到清朝的道台,后来回归乡里,成了乡绅,虽是乡绅,但是却与同村睦邻友好,许多年后,他家后人中有位很通达的太太,知书达礼,主动提出捐资建学,掏出自己一生的积蓄,现在的学校就是当时他们盖学堂的地方,学校最后面的那四间房就是当年建起来的,几经修缮,虽还能用,但是已经不太行了,队里去年说要拆了他,有人拦着,没有拆成。村里让我看校,才在学校旁盖了这两间房。老穆当年结婚时,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在我这后面盖了三间房做了新房。”三元说着,不时将手伸向火堆烤着,货郎听得很是着迷般,没有打断三元的话。
两根旱烟斗互相对着,迎着红红的火苗,不时冒出缕缕白烟,火势渐弱下来,二人好久没有言语。除了偶而听到火堆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劈啪”声外,就是两人彼此的抽烟喘吸声。
看着火苗已经熄了下去,三元站起身来,去门后又拿了些劈好的树根,轻轻地放到火堆上。货郎抬头看了看三元,又低头注视着刚放上的树根,自语道:“村里读书人这么多,在外做事的也少不了!”
“那是自然,我们村里因为这学堂,村里每年都考中一两个学生,这老穆大爷家的大哥,就是那时候考中的,听说是北京的一所大学,后来分在甘肃一个大学里教书,他们全家也都迁去了那里!”三元语音明显高出了许多说道。
货郎听得津津有味,接口问道“那这些人在外也有混得很不错的吗?”
“由于在外的人很少回来,还真的没有听说哪个有什么名头!。”
三元说着,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解个首睡吧!”
说完便拉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屋外,外面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地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雪被,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三元转过屋角看了看老穆家的窗子,已没有灯亮,知道老穆一家已经睡下,于是便在拐角处退下了裤子,随后传来“唰唰唰”的尿尿声。货郎也跟着方便了一下,又相继回到屋内,将火堆简单收拾了一下,二人便先后钻进了床上的被窝,很快传来了两个人不紧不慢的鼾声,冲破了冷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