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沉默了,老穆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在那喷云吐雾,也没有了言语。“这毕竟是表弟终生的决定,这个决定是他一生的命运,并不全是一个婚事,现在婚事退了,将来极有可能是诸事顺利,甚至是飞黄腾达,这也说不准,我得罪了亲戚是小,表弟的前程才是大事!”老穆这样想着,老穆姑先开了口:“那你也不可以在这节骨眼上来这么一招,让大家农活都没法干,再者说如果你不同意,就是个陈世美。我可不同意你做陈世美!不但不做陈世美,咱现在一不缺吃,二不缺穿,也没有必要认什么干爹,做人家的干儿子!”老穆姑在这件事情上显出了她一贯的做事风格,别看她没有什么文化,但是说话做事总是钉是钉,铆是铆的,从来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老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这件事情,看来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事关你未来的饭碗与生计问题,所以还真的要认真考虑。这是你人生的重要选择,家里人也没有决定权。不知你给你那位女同学提到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直接告诉她,这两年里,也从未告诉过同学,估计她应当不清楚女朋友这事!”大安几乎有点肯定自己的猜测。
“也许直接告诉她比较好,这样也能看出她对你的感情有多深!”老穆思索了一会,冒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来。
“你还真想让他高攀啊!”老穆姑反驳道。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咱这门亲事,人家惠芹哥在县政府里做事,虽然其父不在的早,但老辈也是书香门第,能找这么个媳妇也是我们这门的福份,至于说现在留在省城,就一定能混出来个人样啊!是金也不会让土埋住,是玉总会发光的!”老穆姑一番话,让大家沉默下来。
老穆手指夹的烟已经燃尽,又抽出一根新的对上。
“这个事,你先不要让惠芹伤心,现在正是农村三夏大忙季,虽然已近尾声,但是还有扫扫尾的农活,所以先不要说不同意,否则大家都没有心思用在农活上,好孬也是一年的生计,等过了忙季,你也该回来了,再好好处理这件事情,你们看行吗?”老穆这番折衷的话,真的起了作用。
“这样也行,这段时间,我在学校挺忙,复习考试,班里的事也不少,先应付过去这一段时间再说,至于如何给夏娟说,我会想办法的!”大安站起来,到院里水缸舀了瓢水倒入脸盆里,洗了起来。
老穆姑看着大安的背影,对老穆说道:“今天去给人家解释清楚,别瞎猜起来不是风就是雨的!”
“好吧,回去我让秀花去趟表姨家,别再生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大安洗脸回来,又坐在了板凳上,凝视着门外没有言语。
“让你表哥回去叫上你表嫂,安慰一下人家,你也跟着去,别生出什么事来。到时大家都不好看!”老穆姑带点强硬的口吻说。
“好吧,一会天晚了,现在就去吧!我明天还要返校呢!”大安说完,站起来随老穆一起出了门。
惠芹家所在的张王村,距刘村约二十余里地,从刘村出来去张王,恰好路过大王庄,接上秀花正好是顺路。大安见到表嫂后礼节性寒暄了两句,老穆简单地给秀花说明了同去惠芹家的意思,便让秀花坐上老穆的自行车出了家门,朝惠芹家骑去。大家一路无话,各想心事。
三个人到惠芹家已是下午五点多,一进院门,就看到惠芹正帮着母亲忙着分捡豆种的工作。
“表姨,忙得啥样了?”秀花先行打了个招呼。
“他姐,快进屋里喝水。”惠芹妈打着招呼,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去忙着洗手。
“表姐!”惠芹看到大安,只叫了声表姐,便面露羞涩地低头进了位于堂屋旁的西屋。
老穆与大安也与惠芹妈打过招呼,便一同进了堂屋坐下来。
“表姨,表弟与表妹的事,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怎么说的,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这事,我昨晚一夜没睡,昨天打电报让表弟专程回来,这不,表弟刚到家,我们便来你家了,让他们俩见面说开!”老穆说着,向身边坐着的大安一努嘴。大安会意,站了起来:“大婶,我去和惠芹单独谈谈吧!”
说完便走出堂屋去了西屋。这西屋是惠芹哥哥回家来的专用屋,在农村人看来,布置得很别致,一床一橱一椅一写字台,透过橱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整齐堆放了各式衣服,书桌上放着一摞图书,大安进去时,惠芹正坐在书桌前看着那摞图书发呆。
“这几天都是我的错,我的一个想法让你误解了,信上说的不适合,是因为我最近听说干公安后,将来工作出差较多,不很稳定,所以怕你受委屈,你可能理解成我变心了!”大安关上门,坐到床沿后这段开场白,打破了两人相视的尴尬。
“你也不说清楚,你做什么样的工作俺也支持你,虽然你为俺着想,但是俺也不晓得是这原因,收到信让俺哭了半宿,不知如何办,直到俺娘追问这事,才去了你们家去说,不然俺都不知如何活呢?”惠芹的这番话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几句话对于大安内心振动却很大。
“分手让她不知如何活?”这话虽然言重,但是却是真心话,大安在心里重新品味了最后的几个字。
“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出分手呢!只是怕你将来因为我的工作让你孤独,所以才对你如实说。”大安有点内疚地说。
“俺理解你,怎么会不支持你的工作?”
“那就是大家都误解了,最近我在学校忙得很,这次幸亏是周六,否则都不知如何请假回来呢?”大安看惠芹没有说话,继续说:“毕业后我准备去地区里工作,回家的时间不多,你也做好思想准备!”
“没有关系的,俺理解你,也支持你!”惠芹揉着手上的一段红头绳说。
“那我们回去了,这期间家里农忙也多,我在学校里的事情也很多,毕业前,我就不给你写信了,等放假分配了工作,我再来你家!你看行吗?”大安露出一种祈求的神情说。
“俺当然没有意见,只盼你在学校能有个好成绩!”惠芹有点天真似地说道。
“那我们不久停了,明天一早,我还要赶回学校,有什么事我们假日里再说。”大安叮嘱道。
“好吧!”惠芹说着,站起身打开那背后衣橱,从一个衣服内抽出几张十元的钞票来递给大安,“给你这五十元钱,当作路费,如果这期间需要钱,给我打个电报,我给你准备!”
“这个,我怎么老是花你的钱呢!”
“现在还你与俺,将来就是一家人了!”惠芹将一家人说得有点加重,大安也不好意思起来,接了过来。
“那我们走了!”大安说着拉开门出来进了堂屋,惠芹妈与老穆两口子还在拉着家常,看到大安出来,大家止住了谈话,大安进得门来,笑着说道:“大娘,天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天我还要返回学校呢,什么事我都与惠芹商量好了,让您操心了!”紧随其后进堂屋的惠芹也面露喜色,自然让所有人心里都如释重负。
大安回到家时,太阳已变成了一个大火球,烧得西边山红了半边天,明天依然是个好天气,老穆姑简单地问了大安的情况,也便放了心,这里一夜无话,大安返校不提。
回到家的老穆心里却如倒了五味瓶。“表弟考上学时,自己就怕当年提的这个婚事出问题,当时他曾给老婆说表弟考上学,不行就将婚退了,老婆却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能说退就退了,只要两个人愿意,别人说退婚,那不是拆人家婚姻吗?用老婆的一句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如今看来,对于表弟来说,这婚事是束缚表弟未来发展的手脚。可能会因这婚事,决定了表弟发展的范围!”
当老穆详细对秀花说了表弟在学校的事情后,秀花愣了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突然冒出了两个字“天意!”便躺下身子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