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3
“我愿意。”
这是一个夏楚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求婚。
哪怕她知道没有未来, 哪怕她知道注定是不幸, 哪怕……哪怕有千百个哪怕, 此时此刻她绝对不会拒绝他。
听到她的回应, 江行墨眼中嘴角全是喜悦。
谁都没见他这般笑过,即便是他最亲近的母亲,也不曾见自己的孩子笑得如此像个孩子。
“别哭。”江行墨拥住她道,“这辈子都不想看你哭。”
夏楚靠在他怀里,眼泪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 有喜悦有酸涩有幸运也有惶然不安。
这样复杂的心情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让眼泪将一切都冲得淡一些。
快乐淡一些。
痛苦也淡一些。
新房还不适合居住, 而且江行墨更希望他们新婚之夜再搬到这里来。
他们驱车回去, 两人懒洋洋地待在一起一天。
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无非是靠在一起晒晒太阳,看看风景, 说着些有的没的,时间就已经从指缝流走了。
因为心里有个人, 即便什么都不需要做, 也不会孤单、不会无聊。
这天江行墨和她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他说起自己讨厌茄子的原因, 说起自己淹死在湖中的母亲, 也说起了自己为什么讨厌女人。
这是江行墨第一次提起江景远。
他没用父亲的称呼,用的是——那个男人。
夏楚安静地听着, 越听心越沉。
江行墨厌恶江景远,从母亲死的那一刻,他将渴望而等不来的父爱化作了对父亲的恨。
母亲还在的时候, 他思念父亲,每次见到他回来都十分开心。
有哪个孩子会不爱自己的爸爸?
只是当时的江景远太忙了,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可以用手来数,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
母亲自杀,他看着她被捞起的尸体,脑中出现的是她在无数个日夜中绝望的等待。
江景远杀了他的母亲。
年幼的江行墨是这样认定的。
一年后,江景远娶了新的妻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她成了江行墨新的母亲,但她给江行墨带来的却是蛇蝎般毫不遮掩的恶意。
又是一年,江景远和她离婚,不到三个月又娶了一个女人。
半年后再度离婚,不出三个月,又有了新的女人。
江行墨十五岁考上大学,脱离了江景远的掌控,而这期间他有过七位继母。
这是他厌恶女人的根源。
母亲给他的爱,他早就记不清了。
继母给他的恶,印到了他年轻的灵魂里。
夏楚听得心里很难受,她紧紧抱着他,也不知能用什么言语来安慰他。
江行墨道:“没事,早就过去了。”
夏楚点点头。
江行墨吻吻她的发顶道:“从离开那个家后,我就和他脱离关系了,你也没必要见他,我们的未来与他无关。”
夏楚心一颤,小声道:“这……不太好吧。”
江行墨道:“没什么不好的,我父母双……”
“别。”夏楚捂住他嘴道,“别这样说。”
江行墨完全不在意,他还打趣她:“叔叔阿姨会不会嫌弃我只有自己?”
“别胡说。”夏楚道,“我爸妈很喜欢你的。”
他俩在一起这么久,夏楚哪里瞒得住爸妈,她早就带江行墨回去看过他们了。
夏爸夏妈十分喜欢江行墨,待他极好。
一切似乎都向着最美好的方向进展。
江行墨把婚礼定在了年底,夏楚点头同意。
年底是第八年,她想成为她的妻子,很想。
贪心一次吧,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夏楚把自己和江行墨的婚事说给高晴听,高晴心一紧,但却由衷地祝福道:“能嫁给喜欢的人,这就足够幸福了。”
她有些不安,但夏楚已经做了决定,她不该再多说。
这些年她是全看在眼中的。
夏楚深爱着江行墨,为了这个男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高晴只能祈祷,祈祷江行墨会善待她。
这后半年两人忙得不可开交。
工作的事、婚礼的事,琐琐碎碎加在一起,实在是焦头烂额。
不过两人都不怕忙,工作总会理顺,而过了今年,他们就是能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夫妻。
婚礼前半个月,江行墨要出趟差,南非的一个小国家给了他们一个实验基地,江行墨得去看看。
夏楚走不开,连线也好、d实验室也罢,都需要人主持,他俩不能一起出去。
江行墨走得时候抱着她亲了好大一会儿:“等我回来你歇一阵子。”
夏楚道:“我不累。”
江行墨捏捏她腰道:“你要把身体养好。”
夏楚道:“我身体挺好的。”
“这么瘦。”江行墨凑在她耳边道,“我怎么敢让你生孩子。”
夏楚闹了个大红脸:“谁……谁……”
江行墨笑道:“马上都是我的新娘了,还不许我当爸爸?”
夏楚结结巴巴说不上话。
江行墨掐她脸颊道:“养好身体,给我生个孩子,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夏楚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江行墨以为她是害羞,可其实夏楚是难受,非常难受。
如果江行墨知道了真相,他还会觉得她好吗?
他会觉得她心机叵测,恶毒至极。
江行墨去了地球的另一边,夏楚连续两天彻夜未眠。
——睡不着觉,索性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她撑了五天后,彻底被压垮。
不是被疲倦压倒,而是被心理上巨大的压力给折磨到崩溃。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倒下,竟然失去了悄悄到来的她和江行墨的孩子。
夏楚醒来时,看到的是震怒的江景远。
“是我对不住你。”他这样对夏楚说。
夏楚一怔,感觉到了身体强烈的不适,尤其是小腹处,她心中一凉,面色苍白:“我怎么了?”
江景远紧皱着眉:“不到两个月,你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怀孕。”
“我怀孕了?”夏楚睁大眼,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小腹,瞳孔猛缩,“他……他……”
江景远别开眼。
夏楚哪里会不懂,她盯着空洞的天花板,眼中一片灰败。
江景远说:“我会安排你离开,如果你想要连线,我可以帮你争取。”
离开?
夏楚转头看他:“我可以离开了吗?”
十年、十年不是还没到吗?不是还有两年吗?
江景远没看她,只是声音里充斥着悔恨:“是我对不住你。”
他重复了这句话,可是夏楚听不懂,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孩子,她还没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走了。
她的江行墨,她还没能成为他的妻子,她就要离开了。
他说她会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可是她……
夏楚安静地睡在冰冷的病房中,整个人仿佛与白色的床铺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