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住的周自珩当场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抱住自己了?
“喂……你清醒一点……”周自珩费劲地腾出手推了一下夏习清。
不推还好, 这一推, 埋在他脖子那儿的夏习清忽然呼了一口气, 混合着红酒香气的温热气体顺着周自珩的侧颈攀爬到耳畔, 燃起火苗,浑身一下子烧了起来。
周自珩一瞬间惊醒, 脑子里不知藏在哪的边边角角的警报呜呜呜地响起来。
“喂!”
他迅速从夏习清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也顾不上给他系上安全带就直接发动了车, 晕晕乎乎地开到了酒店。
明明没有喝酒,可周自珩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清醒了,满脑子都是幻觉,就像在那个地下通道里一样。这种感觉陌生而强势, 几乎是以侵略性地姿态占据着周自珩的感官,由不得他提出反对。
下车前周自珩套上了帽子, 之前的慌乱还没有完全消散,害得他连口罩都忘了戴, 就这么架住夏习清进了酒店。
幸好之前蒋茵说过一嘴,告诉他夏习清的酒店安排在他附近的一家,不然周自珩还真不知道夏习清住哪儿。
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酒店大厅的工作人员并不多, 但还是有一个热心的男生上前来,帮着周自珩一起把夏习清扶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后,周自珩就嫌弃地松开了手,任由那个工作人员扶着夏习清。
电梯里的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工作人员看了周自珩好几眼,周自珩想起来是自己没戴口罩。
啊……被认出来了吧。
是粉丝吗?一直在看自己。
“那个……”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先生……”
周自珩冲他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不好意思,合影签名什么的可以先上去了再……”
“不是……先生,是这样的,”工作人员扶了一下快要滑下去的夏习清,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一脸抱歉地开口解释,“我们这边的电梯都是要房卡刷过才能使用的,能不能麻烦您请拿出房卡刷一下电梯。”
周自珩此刻恨不得这个电梯直接爆炸。
原以为,把别人错认成自己的粉丝已经是一件够尴尬的事了,没想到还有更尴尬的等着他。
他搜遍了夏习清的身上,竟然没找到他的房卡。
“嗯……我朋友的房卡好像没带在身上……”周自珩的头皮都发麻了,表面上还维持着一个知名演员应该有的镇定,“那什么,不然我现在再现开一间吧。”
周自珩这二十年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自从遇到了夏习清,好像一切都开始不对劲,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前台的小姐姐倒是比这个男工作人员热情许多,一双眼睛跟钉在了周自珩身上似的,“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还有空的房间吗?”周自珩觉得有些不适应,看见另一个值班的女生拿出手机偷偷地拍照,只好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悄无声息地遮住了小半张脸。
“请问需要开几间房呢?”前台小姐冲着周自珩露出甜美的笑容。
周自珩朝后头看了一眼被工作人员扶到大厅沙发那儿的夏习清。
把他送到房间里就回去自己的酒店吧,反正也不远。
周自珩转过头,对前台小姐说道,“一间吧。”
前台小姐低头查看了一下系统,“好的,我们这边只剩一间豪华大床房,您看可以吗?”
“嗯。”反正他自己睡。
刚才那个酒店小哥又帮着周自珩把夏习清扶进电梯,这回周自珩可算是长了记性,一上去就刷了房卡。夏习清虽然看起来很瘦,但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周自珩和酒店小哥费了不少劲才把他扶进了房间。
果然是豪华大床房啊,完全是kingsize。周自珩看着这个房间的装修,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但还是转身对酒店小哥笑了笑,“谢谢你,辛苦你了。”
“没事的。”小伙儿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怎么了,脸上红红的,“不辛苦不辛苦。”
周自珩干笑了一下,看见这个小伙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等了半天才开口,“那你……”
小哥这才说出了真正的诉求,“啊我,我、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我是说你的戏我好多都看过,自珩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儿吗?”说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支黑色记号笔,两只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到周自珩面前,然后把酒店工作服外套脱了露出一件t恤,兴高采烈地背过身去,“签背后可以吗?”
得,这t恤还是周自珩机场同款呢。
周自珩这才是真的尴尬了。要是这人不是自己的粉丝,刚才发生那档子事儿也没什么,反正过两天也就被忘了,可这个人居然真的是自己的粉丝!
太丢人了,丢人丢到自己的粉丝跟前了。
周自珩悻悻地拿着笔,脸上挂着一副职业假笑给小哥签了名,“谢谢你的支持。”
小伙儿高兴坏了,拿过笔一边往后退一边说话,“自珩你要加油啊,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一直退到门外,还在小声絮叨,“注意身体哦,最近要变天了,加油。”
“……”周自珩走到门口,想要替这个舍不得走的小粉丝把门关上,还特地笑着对他说,“不要把今天的事放到微博上哦。”
“嗯嗯!自珩再见!”
世界终于清静了。
被他这么一弄,周自珩都差点忘了,床上还躺着一个真正的大麻烦。他想着最近是不是应该找什么大师算个命之类的,感觉一切都格外不顺利。站在床边看着昏睡过去的夏习清,周自珩想着是不是应该帮他擦个脸什么的,可他从来没照顾过别人,实在是不习惯也不擅长。
一纠结,手就感觉没地方放,拽着自己外套的拉链拉上又拉下。
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周自珩走到洗手间,打湿了毛巾给夏习清胡乱擦了把脸,这个人的皮肤太好了,比他以前搭过戏的好多女明星都好很多,让周自珩不由自主地就放轻了动作。
手指隔着毛巾,从鼻梁轻轻擦到了鼻尖,顿了一下。那颗小小的鼻尖痣像一粒小芝麻,点在鼻尖,看起来好乖。
乖?算了吧,夏习清跟这个词根本就不沾边。坐在床边的周自珩站起来,将毛巾放回到浴室里,走回来给夏习清把被子盖好,准备离开酒店房间。
刚抬脚要走,手腕被拖住。
一回头,发现迷迷糊糊的夏习清抓住了自己的手,嘴里还念念有词,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好像是让他别走。
他的手这么这么烫啊。周自珩转过身子,捏住了夏习清的手心,发觉真的挺烫。夏习清今天一天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晚上喝了酒又吹了风,肯定是着凉了。
老实说,这个时候如果躺在床上发烧喝醉的人不是夏习清,周自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照顾他。
可是偏偏是他避之不及的夏习清。道德感极强的小周同学都开始犹豫了。
夏习清又发出了一声嘟囔,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侧身蜷着,手依旧牢牢地抓着周自珩的手。
有点心软。
不行,不能心软!
反正就一晚,看起来也不像是高烧,一大男人应该不至于烧死的,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周自珩狠心地掰开了夏习清的手,毫不拖泥带水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夏习清差点儿没给气死。
自己都这样暗示了,就差借着酒劲儿摁住强吻了,这个木头脑袋怎么开不了窍呢,难不成真是钢铁直男?他烦闷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明明都给他送上来了,还给自己擦脸盖被子,结果呢,就这么走了??
是不是个身心健全的成年人啊……
正在心里骂着周自珩不中用,突然又听到了门被拉开的声音,于是赶紧闭上眼。
又不走了?夏习清在心里犯着嘀咕,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总是颠来倒去的。
周自珩倒也不是不想走,他是真想走,可关键他一出门就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摸了半天没找到自己酒店的房卡。于是,刚准备啪一下关上夏习清房门的周自珩只能又悻悻地调回头来,心想是不是落这间房了。
“哪儿去了?该不是没带吧……”周自珩一面找着,一面小声地自言自语。
夏习清心里头乐了,真是绝了,老天爷都帮着他泡男人。
找了整整一圈,周自珩也没找到自己的房卡,心里估摸着自己肯定根本就没带,只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丧气地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夏习清。心里挣扎了好久,最后还是放弃回酒店的念头,他拍了拍沙发,还算柔软。
凑合一晚上得了,反正以前拍戏多艰难的环境都经历过,何况夏习清还发着烧,万一真烧死了,算谁的责任啊。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周自珩叹了口气,去浴室草草洗漱,出来的时候又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被他裹在被子里的夏习清,他的脸被头发半掩着,有种莫名的脆弱感。
周自珩伸出手,想摸一摸夏习清的额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手悬在半空,又顿住了。
手的影子落在他的侧脸,和散落的发丝在晦暗的色调里融合,黑蒙蒙一团,随着收回的手一点点撤回。
应该不会怎么样的,还是睡觉吧。
周自珩离开了床边,手刚放到灯的开关那儿,又想到了黑暗里夏习清的样子,顿了顿,最后只关了天花板的顶灯,留下了床头的一盏灯。
瞟了一眼背对着自己蜷缩着的夏习清,周自珩放轻脚步走到沙发,录了一整晚的节目早就累得半死了,躺到沙发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夏习清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从周自珩躺下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没有合眼,表情平静得仿佛月夜下的海面。
身后是周自珩替他留下的灯,暖黄色的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棉被,直直地打在他的蝴蝶骨上。
计划永远只是计划。
他本来打算今天把周自珩掉上钩的,就算不做到底,也总得做点什么,反正都是男人,他还真不信自己撩不起周自珩的火,二十岁的小年轻,最经不起撩拨。
原本的确是这么计划的。
可当周自珩替他留灯的那一刻,这些堆在胸口的想法像是一枚烟·雾·弹,砰地一声炸开,随即烟消云散。换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代替那些欲念,重新堵在心口。
让人难受。
夏习清厌恶这种感受,他厌恶一切令自己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感受。
辗转反复睡不着,夏习清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了沙发边。周自珩的个子太高,整个人姿势别扭地窝在沙发上,也没有盖被子。
像一只寄人篱下的大型犬。
夏习清半蹲着,目光懒懒地扫在周自珩身上,这张几乎完全贴合自己审美的脸,被他无数次在大脑里描摹,画在纸上。
周自珩睡得很沉,呼吸声平稳而缓慢,夏习清伸出一根手指,当做画笔,指尖与皮肤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从他的额头轻轻向下滑过,到立体的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在到精致的唇峰。
停了下来。
手指缓缓地弯曲,夏习清偏过头,凑到他的脸跟前,距离逐渐拉近。
拉近,再拉近。
像是电影里动情的经典场景。
直到他温热的鼻息几乎要喷洒到夏习清的脸上,唇与唇的距离不过几毫米。他的脸被光的明暗所分割,一面是床头灯弥散过来的暖黄,一面是原本就该属于深夜的黑暗。
唇瓣快要触上的瞬间,夏习清放弃了,他站了起来,有些烦躁地将手指插入到发间。
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小姑娘才干这种事儿,像个傻子。
抓了抓头发,夏习清走到床边将被子拿到沙发边,把周自珩盖着的那件灰绿色冲锋衣取下来,相当随便地将被子扔到他身上,明明都冷得缩起来了,还真能撑。
点了根烟,夏习清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烟雾浸泡住他不算清醒的大脑,化身成某种奇妙的镇定剂。一根烟抽完,他差不多也清醒了,顺手抓起周自珩那件冲锋衣套在身上,离开了酒店。
出电梯的时候还在前台碰见那个扶着自己的小哥,对方一副黑人问号脸盯着他出电梯门,夏习清特地脱了帽子,走到前台,一双桃花眼完成漂亮的弧度。
“谢谢你啊。”
“你……”小哥回过神,赶忙改口,“您……您不是喝醉了在房间……那、那他……”
“啊~对啊,我酒醒了。”夏习清的手指轻快地敲着前台的大理石柜面,“如果自珩明早起来,麻烦你告诉他一声,他的衣服我穿走了。”
说完,夏习清两只手揣进口袋,下巴往立起的衣领里缩了缩,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好冷啊~”
就这么堂堂正正、潇洒坦荡地离开了酒店。
回到家的夏习清哪儿也没去,在公寓里睡了整整一天,录个节目简直把他的精力耗得干干净净,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终于恢复元气的他背着画板准备去外面写生,刚走出门,就收到了陈放的电话。
陈放是跟夏习清一起长大的发小,直男一个,几乎是被夏习清骗大的,但交情一直不错。
“喂,习清啊。”
“哟,还记得我呢。”夏习清用肩膀夹住手机,费劲儿地锁着门,这个公寓环境倒是不差,当初看中他就是因为是上个世纪的建筑,很有艺术价值,花大价钱租了下来,可很多设施事实上并不好使,每次锁的时候都费劲,夏习清平时也不着家,懒得折腾,可现在他拒绝了国外的offer,回来了基本就不准备再出去了,总得正儿八经找个落脚的地方。
正好接到陈放的电话,夏习清顺嘴问了句,“哎对了,你现在是不是搞中介来着?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点儿的楼啊?”
“你才是中介呢,你全家都是房屋中介。”
“不好意思,我家是搞开发的。”夏习清笑了笑,“认真的,我从你那儿拿套房子,你帮我看着点儿。”
陈放唉声叹气好一阵,最后还是妥协了,“您老想要什么样的啊夏大少爷?”
“景观好的,安静的,地段别太偏,别一到晚上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价格无所谓。”
最后几个字简直就是一把刀扎进了陈放心里,不愧是富二代,陈放在心里啧啧了几声,“您这要求可真够可以的,风景好又安静的都是小别墅群,那可都不在市中心啊。”
“少废话,你那儿到底有没有。”夏习清坐着电梯下了楼,外头阳光不错,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你要是不想做生意我可就把这盆肥水泼别人田里去了啊。”
“我还没说完呢,您老这要求给别人还真不一定能给你找出来,我陈放是谁啊,那可不是一般人。最近还真有一套房子,豪华公寓顶楼复式大二层,上下四百平米全落地窗,地段也贼好,那块儿住的全是有钱人,隐私性特别棒。要不等会儿我领你过去看看?”
这陈放,关键时候还真不掉链子。
“行,我下午去你们公司楼下找你。”
“别开太好的车我求您了。”陈放想起上次他刚入职的时候,好不容易跟一起实习的小姐姐勾搭上,正要一起相约去公司楼下吃拉面,夏习清开着玛莎拉蒂去给他送西瓜的事儿,三言两语地就把人小姑娘给勾得魂都没了。
夏习清乐不可支,“我打车去,放心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