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秋平本以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居然连这里也有冈部家迂回而来的部队。他在不久前已经扔下了自己的具足,收起了红叶披肩。此刻,却已经有些释然。他默然无语地从怀中抽出红叶披肩,在肩头系好,缓缓的将一直舍不得扔掉的千鸟抽出,雪亮的刀锋上映出了月亮的光彩。雨秋平望着丘陵内的点点火光,咽了口唾沫。身边的几个人也明白了雨秋平的意图,纷纷停下脚步,抽刀在手。
然而,下一秒,火光下却传来了吉岗胜政兴奋的大喊声:“是殿下!”
紧接着,等待在丘陵内的两个排的常磐备的足轻纷纷涌上山坡,为首的正是御前崎仲秀和吉岗胜政,他们赶忙将落荒而逃的友军迎入丘陵内安顿下来。看到两个老部下和两个排的部下安然无恙时,雨秋平不得有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啊?”雨秋平开口问道,“我还以为又是冈部家的追兵,差点就没命了。”
“殿下下达全军各自撤退的命令后,我们本想往南门那边退去。”御前崎仲秀解释道,“可是防线那边那几千百姓全部乱成一团,黑灯瞎火得根本走不过去。我们就只好往人少的东南跑,打算在这个丘陵里观望到天亮再说。没想到殿下你们就往这边来了。”
“怎么只有两个排?南边不应该有三个排的么?”天野景德粗略地点了点人数,低声询问道。御前崎仲秀和吉岗胜政对视了一眼,黯然神伤。雨秋平看到他们两个这个表情,也是心下一沉。
“另外一个排在黑夜里和我们走散了,好像被冈部家的部队追上了。”御前崎仲秀低声道,“我们走出去好远才意识到他们不见了,想回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么…”雨秋平咽了口唾沫,默默地点了点头。直江忠平安排着折腾了半夜的足轻们轮流去休息,顺便清点人数,几个高级武士则都聚在雨秋平的身边。
“现在…我们还剩下五个排,一共…”直江忠平压低声音,犹犹豫豫地不敢说下去。
“亲兵卫,一共多少人…”雨秋平努力抑制住声音的抖动,轻声说道。
还没等直江忠平开口,山坡上的哨兵却突然发来警戒的消息。众人匆忙集结部队,值班的足轻们去把睡着的足轻们推行,开始在丘陵后打着火把结阵。雨秋平则带着几个人抹黑登上山坡,顺着哨兵的手臂望过去,可以看到大约十几个人,打着三个火把,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来。
等到那群人逐渐走近,雨秋平立刻认出了他们——他们穿着常磐备的盔甲,头盔上还插着红叶。雨秋平匆忙示意部下打起火把,收揽散兵,把他们往这个方向引来。
“是殿下么?”十几个人中为首的那个人看到打着火把的大批常磐备足轻后,有些兴奋地问道。
“是子经的声音!”雨秋平和直江忠平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匆忙走下山坡,把十几个兄弟扶上来。他们几乎各个带伤,水原子经的脸上,更是从嘴角到眼角有着一道深深的血痕,肯定是要留伤疤了。
然而,还没等心如刀绞的雨秋平开口慰问,水原子经却是一个猛子跪了下来,也顾不上脸上还在淌血的伤口,重重地给雨秋平磕了个头。
“殿下!子经对不起殿下啊!也对不起我的父母亲啊…”水原子经自责地呜咽道,:“我身为一个排的指挥,却没能控制局面,导致全排崩溃!好不容易收拢散兵,也没来得及救援本阵,眼睁睁地看着弥七助他被冈部家的人给杀了啊!我对不起殿下啊!”
“我…我弟弟…”水原子经磕巴了一下,声调也骤然提高,“我父母出征前反复叮嘱我要照顾好弟弟…结果弟弟就那么战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对不起我的父母亲啊…”
“都怪我…都怪我对不起…”
这一声声“对不起”,却宛若重锤一般,一下一下,敲击在雨秋平的心头,几乎都有些站不稳了。
“算上这十五个兄弟…我们还剩下232人…”直江忠平努力压低声调和声音的一句话,却一下子将雨秋平击垮。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扶起血流不止的水原子经。自己的头,却无力地垂下,来掩饰止不住的泪流。
因为这个数字,他永远不会忘记。
两年前,知立城中,故事开始的地方。那里有232个奴隶,为了自由和尊严,跟着雨秋平舍生忘死的作战。两年了,雨秋家逐渐强大,拥有了数万石的领地,成了今川家的亲族。这次出征前,也也有着600多战兵和1200多辅兵,将近2000人的大军。
转眼间,就只剩下身边的两百多插着红叶的足轻了。
水原子平,小早川弥七助…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永远地消失了。他们许多都是从知立城就跟随雨秋平的老部下,雨秋平认识他们的家人,了解他们的性格,给他们家里送过鸡肉和草药,还和他们一起踢过蹴鞠,与他们一起渡过了两年的时光。可是此刻,却再也见不到他们,雨秋平甚至不敢想象,该怎么样和他们的家人交代。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占尽优势的我会输的这么惨!为什么这么多兄弟都牺牲了!到底为什么!
“殿下!你还不明白么!”耳边,忽然传来天野景德的声音。这声音没有了以往的冷酷和凶狠,反而虚幻地有些不真实。低着头的雨秋平,紧闭着双眼来遏制泪水,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听着。
“光有善良什么都算不上!只会白白害死相信你支持您的兄弟啊!成大事者,又有哪个会被妇人之仁所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