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六年(1578)9月8日中午,房门忽然被拉开了。本来正躺在地上的雨秋佑一下子坐了起来,转头看去,刺眼的光线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但他还是认出了门口的人。
“福原大人,您快出来,我们要组织人突围了!您跟着他们一起走!”山中幸盛急急地一把拉起了雨秋佑,就把他往门外拽。
“突围?都中午了还怎么突围?”雨秋佑看了一眼日头,“中午了,那好几万敌军早把上月城围起来了啊,从哪里突围?”
“不,有人来解围了,现在他们的防线出现了缺口,战机转瞬即逝,主公已经在城门口集合部队了,快点!”山中幸盛来不及解释,让雨秋佑跟着他快速向城门跑去。
“是谁的部队?织田军不是撤走了吗?”雨秋佑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雨秋家少主的部队,不知道为什么,织田军都撤走了,他一定要折返杀回来。”山中幸盛拉着雨秋佑走上城头,向城东南指去。只见数万的敌军阵中,一支1500人左右的备队正横冲直撞,朝着上月城不要命一般地杀来。那支部队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后路,任由敌军把口袋扎进,全数围在了阵中也无所畏惧,一门心思地朝着上月城挺近。那军队如有神助一般,勇不可当,在他们面前阻击的毛利军、宇喜多军、浦上军都连连败退,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
那支备队的士兵们头上都插着纸红叶,而备队旗则是高高飘扬的——山凤旗。
涅槃备。
雨秋佑一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眶有些湿润了。
山中幸盛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雨秋佑却知道自己哥哥忽然这么拼命地杀向上月城是为什么。他极目远眺,试图在涅槃备的备队旗下找到哥哥的身影,却是一无所获——他大概又拼杀在一线吧。
而这时,远处的织田军阵列内,万钧备和羽柴军也调转了方向,向着毛利军杀来。突如其来的第二股部队让毛利军有一些混乱,上月城下的包围也有所松动。
“快走吧,殿下会带着300人突围,向雨秋少主的部队靠拢!”山中幸盛又把雨秋佑拉下了城头,推着他往尼子胜久的部队里走,“快去,开城门!快点!”
“那你呢?”雨秋佑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转身一把扯住了山中幸盛的袖子。
“家督殿下的命令是让我坚守此城,我的坚守可以给你们突围争取时间。若是织田军有幸反败为胜,那尼子家也仍然在守护上月城,那10万石的领地就还是尼子家的。”山中幸盛飞快地给雨秋佑解释道,仍旧把他向队伍推去。然而,雨秋佑确实着急了。他使劲力气,反手一扭,挣脱了山中幸盛的手,反倒要拉着他往队列里走。
“鹿之介!现在不是愚忠的时候啊!”雨秋佑急急地对山中幸盛吼道,“留下来你会死的!你那主公到现在还没有认清事实啊!这样的命令有什么好服从的?之前能走不走,现在要白白害死这么多人去突围!留下来守城必死无疑!你死了,尼子家还怎么复兴?你现在的愚忠,就是在害了尼子家啊!害尼子家永远不得复兴!你对得起你对那头盔许下的愿望吗,对
得起尼子家的列祖列宗吗?”
山中幸盛闻言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雨秋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山中幸盛,然而后者却忽然朝着雨秋佑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如果不是为了愚忠,尼子家的复兴又是为了什么呢?”
雨秋佑没有听懂山中幸盛的话,但是身后已经有两个尼子遗臣团的武士说了声“得罪”,把他拉向了出城突围的队伍里。
“我是尼子家的家臣,服从主命就是我的本分,主辱臣死就是我的本分,为了尼子家的复兴而战就是我的本分。我只要尽到了我的本分,就算是不愧是此生了。至于最后的成败生死,又岂是人力能决定的呢?”
山中幸盛微笑着望着雨秋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如果人生的意义是由那些受制于命运、时势的最终结局所决定的,那不是太可怜了一点吗?”
“尽到了我自己的本分,我即无愧于祖宗。”
山中幸盛朝着雨秋佑一挥手,自己也转身大步离开。
“去吧,你还没有尽到你的本分,不可以死在这里。”
“不是吗?雨秋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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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城的城门打开,300多为了保护主公突围而殊死拼搏的尼子遗臣团奋力朝着涅槃备的方向杀去。突然的里应外合让毛利家围城的部队陷入混乱,雨秋殇见状也指挥着涅槃备拼命向着上月城靠去。然而,毛利军实在是太多了,那300多壮士逐渐损伤过半,难以维持。迫不得已之下,尼子胜久带着40多侍卫骑马在乱军中朝着涅槃备的方向突围,雨秋佑也跟在其中。一路上,他们在毛利军各个备队的间隙间穿梭,不停地有人倒在流矢、流弹和长枪下,不停的有人牺牲,剩下的人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