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先生甚有涵养,闻言不过扯扯嘴角便罢了,三班衙役毫不客气,齐齐嗤笑出声,虽然包公一扫之下,便鸦雀不闻了,已经笑过收不回了。
庞籍本来看见俊俏儿子成了癞蛤蟆已经怒极,恨不能把那作恶者齐纳打破万剐,无奈展昭言称,作案者乃是高手,现场并无踪迹可寻。那堪得展昭又呈上这样羞辱的留言,不由须发倒竖:“清平世界,天子脚下,首府之所,竟然发生这样羞辱皇亲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包黑子,本太师限你三日之内将凶手捉拿归案,给本太师一个交代,还安乐侯一个公道。否则,莫怪老夫参奏你个颟顸无能!”
这话惹得满堂侧目,展昭公孙四大门柱三班衙役无不怒目而视。包公更是气冲牛斗:“太师放心,本府自掌开封,从来不敢轻忽,既然侯爷在本府下辖出事,本府必定会给太师一个交代。”
那庞太师却更加嚣张跋扈,拿手拍打大堂:“包黑子,三日之内不能破案,该当如何?”
包公傲然起身一抱拳:“太师要如何?”
庞太师怒道:“如何!很简单,果真不能破案,你就自上请罪折,以颟顸无能,尸位素餐请辞开封府府尹之职,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暴虐。
展昭不平,一声断喝:“太师爷此言未免太过,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包大人断案如神,苟利社稷,不辞劳苦,何来颟顸一说?”
庞太师面对展昭质疑视若罔闻,一双鹰眼死死瞪视包公:“包黑子?你敢是不敢?”
包公一生傲骨铮铮,岂容得人亵渎官威政绩,当即一拍惊堂木:“就依太师!”
此言落地,别人还好,展昭心中一沉,这事来龙去脉他已经胸有成竹,本来预备不了了之,这种无关是非屈指的案子不破也没什么大不了。熟料大人竟然被太师用话拿住。
包公其人甚为方正,一旦案件不能结案,哪怕是无足轻重,也一定会遵照约定辞官归隐,大人不做官无没有损失,损失的是劳苦大众。
这该如何是好?叹气之间,却见王朝马汉齐齐瞅着自己,侠义为怀,公忠体国的展昭两难了。
祈奕很快得了消息,并未放在心上,不过一笑而过,庞太师有什么权利,敢私自任免官员?
不过,关于庞煜失踪之案,祈奕听到了另一个版本,庞太师奏报仁宗之时,将庞煜失踪地点改成了庞府。仁宗闻听有人竟敢擅闯皇亲国戚府邸绑架虏人,龙颜大怒:“这还了得,今日敢进太师府,明日还不要闯我金銮殿了,来人,传旨开封府,限期破案以正纲纪。”
庞太自然讨得传旨之职。
小安子是个包打听,奉命留意庞府动静,一字不差转述祈奕。祈奕闻听嗤笑,不得不佩服这个庞太师,太会掰。
祈奕正在思忖,要不要跟彩霞透个信,总不好连累包大人,清官炼成不易。尚未决断,展昭进宫来了。
张行通报,展护卫来访。
祈奕明知故问:“展大侠好闲情,这会儿进宫逛逛?”
展昭却道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探访故友。
落座饮茶,展昭便将庞太师昨日如何逼迫,今日如何传旨说了。
展昭说话间一双眼眸似笑非笑瞅着祈奕:“公子以为包大人能赢么?”
这个意思是告诉祈奕,他已经看出是自己作案却没出卖自己么,且也在反问祈奕,你自己惹祸该如何了结。
祈奕且不会不打自招,轻轻一笑:“能赢不能赢要看你这位带刀护卫本领了,您不去捉贼替相爷分忧,却来问我,实在奇怪呢?”
展昭大约没想到祈奕这般当面说瞎话装糊涂,他是至诚之人,不由莞尔,端茶咳嗽一声:“这个,展某自然要去。只是......”
祈奕迅速接口:“只是不知贼在何方是也不是?展大侠纵横黑白两道尚且不知,就没人会知道了。”
顿一顿,祈奕想着这祸的却自己惹下,遂笑一笑泄露天机一点:“这老螃蟹也够蠢,竟然擅自把私约变成公约了。”
展昭闻言立马双眸灼灼,声音里升起一阵糍糯惊喜:“二公子意思,庞太师假传圣旨?”
“不是假传,是篡改。”
祈奕说这话心中直颤悠,这带着糍糯鼻音韵味十足,这英俊羞涩的模样,若在现代当个歌手还不迷死人,自己给他当个经纪人,那银子岂不赚的哗哗响了!
展昭却一击掌站起身子,惊醒了祈奕发财梦。
“假传圣旨可是欺君大罪,庞太师这回自掘坟墓了。”言罢对着祈奕一拱手:“谢谢公子好茶,展某有事在身先告辞了,改日得空再来探望公子。”
祈奕看着飘然而逝的一抹红影,心中叹息,怪不得开封府有尚方剑也掐不赢太师爷,皆因包公方正清廉,不善变通,手下辅佐展昭公孙之类又太过刚直。
水至清无鱼,刀至刚易折。
庞籍屡屡犯案,屡打不死,长久屹立不倒跟满朝文武叫板的原因,难道就是一个庞贵妃十分美么。
自古帝王就爱搞什么平衡术,仁宗温煦,未必不懂谋略,他之前一味抬举庞妃贵后家打压郭后,未必没有制衡的意思。至于他制衡谁,祈奕猜测,之前估计是跟把持朝政刘太后叫板,如今刘后倒了,他之所以继续抬举庞太师,未必没有抑制养父八贤王之意。
不过这些话倘若展昭听见肯定要说祈奕小心之心了,仁宗是圣明天子,岂能这般阴谋诡计!
这也不怪包公展昭,他们是中正赤诚君子,万不敢亵渎君父。
就祈奕若非看过后世对帝王总结,也没这样的天生聪明。
不过祈奕知道一点,包公这颗打不烂的铜豌豆,没那么容易就倒了。包公刚正廉明满朝皆知,他对太后有恩,太后不会坐视不理。仁宗也不昏庸,绝不会傻到真正去抛弃忠臣良将,自掘坟墓。不过是帝王心术,借着机会敲打敲打,借以彰显自己的英明,也更大限度索取臣子忠心。余下的就看如何化解了。
少时祈奕来见太后,李太后便笑言祈奕:“这个小展昭倒有意思,进宫办事还特特来给我请安问好,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
祈奕闻言唧唧笑:“母后,什么孩子啊,那展昭可是二十五六了,人家跟他一般大小孩子都发蒙描红了,他还孩子呢!”
太后娘娘讶异:“二十五六?这倒没看出来,哀家看着他也就十七八岁二十岁,跟你义兄不相上下,哎,衡儿,你怎知道他岁数?他告诉你呢?”
祈奕一愣笑道:“我哪能问他这个,又不是很熟。不过听他说起经历,十七八岁遇见包大人,然后又闯荡三五年,然后母亲过世守孝几年,再后来跟了包大人。我是自己按照他经历推算猜测来的,我问他岁数做什么,又不与我相干的人。”
李太后点头笑:“原是这样,这倒是包大人不是了,属下亲事不闻不问,一味使唤人家。”顿一顿,又道;“展昭虽是带刀护卫,等闲不进宫来,可知他进宫为了何事?”
祈奕便把庞太师父子卖给太后。
太后问明来龙去脉,皱眉叹息:“这庞太师还真是庭训失当,教子无方,女儿干涉朝政,儿子出入妓馆。只不知道这放诞不羁安乐侯又惹了哪家刚烈门庭,得了这样的教训,也是他罪有应得。”
祈奕便添油加醋:“谁说不是呢,他不修德,受些教训也是该着。只不知道庞太师何等心思,竟然大动干戈,添油加醋把他庞府之事嫩说成天下事,人家教训他一个,他偏偏说成是别人仇视皇亲国戚仇视朝廷,惹得皇兄也动了怒,下旨限日勘破严加惩处,庞太师还私自篡改,说成是限日不破,要包大人请辞开封府府尹之职。”
李太后顿生恼怒,把桌子一拍:“这还了得!来人!”
祈奕慌忙拦住驱散了内侍:“干娘息怒,您这是?”
李太后急道:“当然是摆驾金銮殿,跟你皇兄理论啊?”
“这怎么成,要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李后怒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么?”
祈奕忙着附耳道:“朝政不管,您可以管媳妇管孙子啊。”
太后一愣:“哪来的孙子啊?”
祈奕附耳一阵细语。
李太后顿时眉开眼笑。
二日后,金銮殿。
群臣叫起,仁宗临朝。
国事理顺,群臣颂扬。太监正要宣布无事退班。庞太师忽然出列奏报:“臣启圣上,开封府府尹包拯在办理安乐侯被掳掠一案,刚愎自用,颟顸无能,敷衍塞责,至今真凶不见,置圣上口谕不顾,实有尸位素餐之嫌,老臣伏请圣上将他严惩罢官,削职为民,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仁宗闻言也想起这回事儿来,不免动问:“未知包卿如何处理安乐侯被掠一案?”
包拯便道:“微臣启奏圣上,安乐侯被掳掠一案经臣查证,其实并无什么江洋大盗江湖势力,乃是安乐侯不顾朝廷禁令,以官宦之身,行狎妓之事,之所以被人捆绑高挂树梢,乃是因为与人在妓馆争风吃醋所致,臣已经下令艳芳楼关闭取缔,还请圣上明察。”
仁宗听出包拯话里端倪,皱眉问道:“什么妓馆?安乐侯不是自府邸被掳掠么?怎么扯上妓馆争风?”
老螃蟹见事情暴露,忙着插嘴:”老臣......“
仁宗厉声道:“太师,朕问的水是包拯!”
庞太师涨红了,闭上暴怒鹰眼:“老臣知错,圣上赎罪。”
包拯这才言道:“臣已经查证详实,安乐侯自从禁足期满近一月来,日日留恋教坊妓馆,狎妓玩乐,更有甚者,我朝之中有不少官宦留恋与这等烟花之地,微臣正要启奏圣上,是该行令煞一煞这股不正之风了。”
闻听许多官宦流连妓馆,仁宗震惊:“这还了得,包卿,着你详察此事,三品之下升迁罢免,包卿酌情处理,不必报于朕听。”
对于包公如何处理庞家父子,仁宗这里想和稀泥不想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