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让初月晚仿佛回到了那年同样昏暗的摩天塔。
那时候的她,天真地问着岳清欢。
“我的洗三礼上,偷走浴芳镯的人,是想要诅咒皇祖母么?”
“是。”
“为什么要诅咒她?”
“靠山不再,孤立无援。”
“是谁干的?”
“最远,最近。最重,最轻,最高贵,最卑微。”
事到如今,初月晚才懂得了那些话的含义。
诅咒皇祖母,遍及皇族的血脉。
那一世被皇祖母庇佑的自己,在前世实则早已与皇祖母断绝了关联,母后在宫中最强有力的靠山过早地倒下,皇兄与父皇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早早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乃至被废除太子之位,不得不出绝境之策,乃至谋害父皇。
那最远,最近,最重,最轻,最高贵,最卑微的,不正是眼前人吗。
在最近的地方,内心的意图却相背而驰,隔阂无尽。一声“师父”如是珍重,暗地里却是轻蔑仇敌。当今位高权重的大国师,不过是个出身乡野的贫贱流民。
回答初月晚的时候,他就知道,答案是他自己。
当下,初月晚对岳清欢的恐惧已经麻木,她甚至不觉得失望,不觉得遗憾。
仿佛正是师父,才能把这件令她最为痛苦的事,做得如此高明。
“裕宁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为师吧。”岳清欢主动道,“然而,你却不愿开口。”
初月晚的确如此。
她揣着一肚子的问题。
如何解除景郡王下在大皋朝血脉上的诅咒。
究竟师父要做的那件“大事”在什么时候开始,涉及到了什么人,最后师父要如何收场。
但是这都是岳清欢无法回答她的。
问他要做的事和原因么?
都已经很清楚了。
初月晚沉默许久,问道:“师父恨这初氏王朝?”
岳清欢瞑目又开眼:“为师恨一切王朝。”
云锦书听罢,剑眉紧锁。
他似乎懂得了这逆心张狂的表达,甚至为自己能够理解这般判断而感到耻辱。
为何会同这种人共情?
难道是因为看够了老初家你死我活的争斗,看见了初永望悲惨的一生和因为他们对权力的争夺而残害无辜的暴行吗。
任何一个王朝在建立之初都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可是到头来都会成为压在百姓脊背上的大山。
会保护疆土,保护这土地上的人,自然是会的,也是必要的。
可皇族真正想要保住的,只是自己的权力而已。
云锦书始终让自己不去想皇族之人的本心,就像从前父亲教导的那样——你只有保护好大皋朝,才能保护你想要守护的人。而保护大皋朝,就必须要保住皇帝。
改朝换代,必定要深深自损。那时候苦的不只是王宫权贵,更苦的是无权无财的百姓。
只有保住眼前这个皇帝,所付出的代价才是最低的。
家国天下,对于皇帝来说,家就是国,家就是天下。
云锦书作为臣子,能做的一切就是保护皇帝这个家。
更何况他如今的一切,也是老初家给的。
他所在乎的晚晚,姓的是“初”。
他复杂的心绪没有一丝表露,初月晚娇小的身躯背对着他,让他想要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