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昀兀自苦恼, 龙椅之上凤飞白却是一直在看着与众臣谈话沈醇,观其在说到断袖分桃时眸中闪过玩味,更是好奇非常。
新帝虽是登基, 可是比以往登基皇帝每日还是多了一项任务, 就是上书房。
那处书籍颇多, 只是找起来费事,凤飞白爬上□□四处翻阅着书籍标签, 并拒绝了小太监们帮忙寻找。
当时看群臣目光皆是有异,连右相都红了脸,显然不是什么能于人前议论事。
断袖分桃?到底是何事呢?若是问太傅……不可不可。
小皇帝忙着在书库中找书, 却是没留意书库门从外面打开,一道修长身影走了进来。
竹简翻阅声音响起, 沈醇循声挪步, 站在了高大书柜下面看着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探进去小皇帝时停下了脚步。
“啊, 找到了!”上面小皇帝似乎找到了什么新奇玩意, 语气中都带着兴奋,竹简翻开,口中还在默念,“分桃……分桃……男子……”
“陛下,看什么呢?”沈醇出声打断了小皇帝专心。
这声音一出,那半个身体都趴在书柜里小皇帝蓦然转身,在看到沈醇时神色慌乱, 想要将找到竹简藏起来,却是忘了自己还踩在□□之上, 一脚踏空, 已经坠落了下来。
高处坠落, 只怕要摔不轻, 凤飞白紧张闭上了眼睛,却未感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之中,轻轻颠簸,安然无恙。
沈醇袖袍随着他举动堪堪落下,连那缀着珠子发缨都散落在了胸前,凤飞白揪着他衣领,瞳孔正放大着,却是脑门蓦然一痛,那砸了他脑门竹简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疼!”凤飞白捂住了脑门。
沈醇笑了一下,将他单手放了下来,随手捡起了那卷竹简,看着其中内容。
内容倒不是什么坏事,言只是弥子瑕受国君宠爱时,国君愿吃其吃剩桃子,并觉得这是爱,色衰爱弛时,国君便觉得此人胆大妄为,竟敢给国君吃他剩下桃子。
色衰爱弛,向来如此,也算是警醒世人。
凤飞白捂着脑门仰头看着沈醇手中竹简,心中有些忐忑“爱卿。”
沈醇听到这个称呼时笑了一下,卷起竹简敲了一下小孩儿脑门道“这书臣没收了,在陛下成年之前不可看。”
“你,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凤飞白瞪大了眼睛。
沈醇用竹简敲了敲手,小皇帝摸了摸脑门,讷讷道“为何,为何不能看?”
母后说对,朕得听话,堂堂天子被竹简砸脑袋,太丢人了!
“其中之事待陛下成年之时想看,臣一定奉上。”沈醇将竹简放进了袖中道。
窦昀可以确定未必天生喜欢同性,只是小皇帝这里却是无法确定,在成年之前不加诱导,若是喜欢女子,两厢都很欢喜。
事情虽然未必如他想这般轻松,但总要试试,至于后续变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
“朕知晓了。”凤飞白虽然好奇,却还是按捺了下来,“爱卿你来此处是为何事?”
“自然是来找陛下。”沈醇低头看着他道,“听太傅说陛下未按时上书房。”
凤飞白小脸微红,带着几分焦躁“如今几时了?”
“午时了。”沈醇说道。
巳时三刻上书房,如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朕只是一时不察,错过了时间。”凤飞白手指交错,看着沈醇面色道,“朕会补上时辰,下次不会了。”
小皇帝明显羞愧很,但也明显还没有学会认错这种事,只是面色微霞,看起来玉雪可爱。
沈醇伸手捏了一下他满是婴儿肥脸,在小皇帝满脸惊愕抬头时道“太傅已经回去了,来往耽搁,不如臣今日来教陛下读书习字吧。”
“听说爱卿擅长飞白书,可朕习乃是楷体。”凤飞白有些期待,却又记得母后教导谨言慎行。
“臣也会楷体。”沈醇笑道。
飞白一书意在潇洒飘逸,与楷体规整并不相合,文和帝给小皇帝起名飞白,或也有希望其一生都能够潇洒恣意之意,偏偏事与愿违,他无论如何都将被困在这宫闱之中恪守一生规矩。
就像系统说那样,既然还是幼崽,也该适当让他多些孩童欢乐,即便后期教真不适合做皇帝,到时候再选一个适合做就是了。
“当真?”凤飞白满脸期待。
“当真。”沈醇笑道。
书房离并不远,君臣二人相携而行,沈醇却是落了帝王半步,以示尊敬,只是每每引小皇帝回头去确认他身影还在不在。
待到书房,笔墨纸砚早已准备齐全,小皇帝跪坐在了案边,沈醇则是挽起袖子给他磨着墨道“陛下先写几个字,臣先看看陛下基础如何。”
他手指修长,拿着同样长墨轻轻磨着,指节上虽然带着显而易见茧子,却仍然让凤飞白不住眼盯着看。
他以往习字,会有宫人太监或者母亲为他研墨,可女子手指纤细,太监手指多是粗糙粗壮,怎么看都不及这人手指好看,至于父皇虽是宠爱,却也只是喜欢赏赐什么,从未为他做过这些事。
凤飞白执起了笔认真书写,他三岁习字,从未有过如此认真态度,待几字写完,他松了一口气看向了沈醇,带着点儿自己都没有察觉期许和紧张。
沈醇看着那板正笔画,沉吟了一下笑道“陛下写相当不错。”
小皇帝抿着唇角难以自制笑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什么,将笑容强行压了回去,只是眸中难掩微妙骄傲之意“朕自然有好好练习。”
“只是写字一事不必太苛求板正。”沈醇取过了一支笔,吸饱了墨汁,笔落于纸张之上,行云流水一般,那字虽是楷体,字字端正,却仍然带着这个人独有风流写意。
凤飞白看入迷,只觉得那笔下字像是活了一样,再将自己之前写拿去对比,当真是刻板仿佛干枯木头一样,毫无生机。
小皇帝面有微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纸张抽了下去,捏成了纸团,眸中只剩下羞愧了“爱卿字写真好。”
他还以为沈醇乃是武将出身,便是会写字,也不过是会而已,却不想坐井观天。
“陛下年龄尚幼,待到臣这个年龄时,也能写一样好。”沈醇看着小家伙羞愧神色道。
凤飞白看着他道“当真?”
“当真。”沈醇笑道。
凤飞白年龄尚幼,即便在书房,太傅也只是会让其习字,或是讲四书五经,并不会告知朝政之事。
沈醇在这里,先是让其习字半个时辰,在读书时却是撇去了四书五经,而是让人将奏折搬了过来。
凤飞白本是极享受如今习字时光,但当看到那些奏折时,却是下意识正襟危坐了起来“爱卿,太傅一般教都是四书……”
既是要韬光养晦,自然不能太早接触朝政之事。
“四书自有太傅教导,朝政这些事原本都是陛下要看,臣目前代为处理过了,陛下如今不需决策,只需看。”沈醇说道。
其他世界朝代也不乏幼主登基之事,重担在身,自然也会成长很快,沈醇倒没有打算拔苗助长,只是有些事情小皇帝应该早知道。
“是。”凤飞白沉了一口气,拿过了一份奏折,目光却是落在了沈醇神色上。
“陛下,臣脸上可没有写字。”沈醇留意到他目光笑道。
凤飞白连忙收回视线,目光投注在奏折之上。
大臣所书,之乎者也甚多,且篇幅极长,凤飞白识字虽不少,可有些地方难免看吃力,他目光看向了沈醇,小声道“爱卿,朕不识得这个字。”
沈醇看了过去,开口道“祚,指君王位置。”
“多谢爱卿。”凤飞白联系前后继续看,只是多有卡壳,每每询问,脸上红色都会多上一分。
“罢了,臣读给陛下听吧。”沈醇看着他涨通红面颊,起身坐在了他身后,看着那铺平奏折逐句读过。
他只是下意识举动,教导孩子大多都是如此动作,可这般亲近动作,却让小皇帝愣在了原地,只觉得浑身紧张快要飞起来了,他不是觉得害怕,却又说不出这种紧张是因为什么。
沈醇语调平缓,每每遇到看起来复杂字都会问询,小皇帝不会颇多,但是下次再遇到同样字却会记得相当清楚,这样聪慧,也让沈醇颇为满意。
他从前做任务世界很多,但带孩子次数却很少,即便偶尔机缘巧合救下了,也会给了银钱托付给别人,即便亲自带,也是放养居多,像这样辅导还是头一遭,不过感觉还不赖。
也可能是这孩子长可爱,让他也多出了几分耐心。
沈醇手指偶尔点在奏折之上,淡淡熏香萦绕,凤飞白置身其中,即便集中精力在内容之上,目光也忍不住在那手指上看,忍不住想,若是这样手上戴一枚红玉扳指,会不会格外好看。
“陛下,专心。”沈醇提醒道。
“是。”凤飞白连忙回神,再次集中精力。
奏折看了半个时辰,沈醇在传膳侍女到来时起身,凤飞白从未如此沉浸在读书之事上,见他起来,抬头问道“爱卿要去何处?”
“陛下该用膳了,臣先行告退。”沈醇示意,自有人抱起了那些奏折立于其身后。
凤飞白心中一阵低落,却是仍然记得礼仪教导“爱卿慢走,送沈爱卿出去。”
沈醇来突然,去也突然,以往凤飞白总是期盼膳食时间到来,以免总是听到那拉长了语调,枯燥无味之乎者也,如今满桌膳食摆上,他却有些没了胃口。
也不知明日他还会不会来。
沈醇没留意到小皇帝这些心绪,八岁孩童已经知道不少事了,先帝处处防备,太后也同样对他避让,平日所教,大概也就是韬光养晦那些东西,只是小孩子心思总是藏不住,那种努力压制又控制不住心思最是好玩。
愿意控制有愿意控制好处,君王喜怒原本就不该被他人轻易揣度。
沈醇用过了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民生之事乃是要事,每一项决定下达都马虎不得。
而与此同时,窦昀也开始审理那些贪官污吏之事,这事原不该他来做,可是既是揽了,总要定下个轻重有别来。
刑部案卷记录在侧,窦昀初时翻阅便已经蹙起了眉头,贪污民脂民膏,随意掠夺地产,上下沆瀣一气,买官卖官之事比比皆是,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就敢贪污朝廷救灾款十万两,甚至为了隐藏罪状,打死百姓之事也是稀疏平常。
“丞相大人,您喝口茶再看。”刑部侍卫奉上了茶。
“多谢。”窦昀这个多谢都像是磨着牙说。
那侍卫愣了一下,连忙缩起脖子退出,直到到了室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同僚看他神情笑了一下“让你给丞相送茶去了,你这怎么跟受了刑一样?”
“丞相大人跟要杀人一样,我不得提着脖子悬着心么。”那侍卫说道。
“你做错事了?不是一向说窦丞相脾气甚好么?”同僚问道。
“怎么可能。”那侍卫说道。
窦昀一卷一卷看过去,怒气也在心中积累,待看完这些只是呈上来,心里一口郁气已经积累到了无处发泄地步。
他为读书人,读书人知礼,讲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凡事总能论一个理字,可如今他却是按捺不住心中戾气,甚至想要对那些贪污官员抱以老拳,直问问他们为何能够如此泯灭人性。
对于如此之人,似乎只有杀之而后快。
轻重有别,他如何做到轻重有别?
……
“元帅,淮王齐王封地一应将领已经暗中调换完毕。”梁文栋汇报着道。
“嗯,诸位王爷在京中住也太久了,三日后让他们回去吧。”沈醇摩挲着手指道。
“元帅……”梁文栋迟疑了一下。
“说。”沈醇开口道。
梁文栋跪地道“如今若是放归,无异于放虎归山,即便元帅日后……日后除了小皇帝,也总有这些人占着大义,对元帅登基不利。”
“我何时说过我想要那个位置了?”沈醇看着他问道,“你何时有谋朝篡位之心了?”
他语气不重,却是让梁文栋心神提更高“属下并无此心,只是不解元帅为皇室如此费心费力是为何?”
若是不为了那个位置,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沈醇没办法跟他解释任务事情,但是做皇帝确不是他心之所向“你起来吧。”
梁文栋看着他神色,心头微松,站了起来“元帅。”
“我确对皇位无意,之所以会摄政,不过是不想百姓受流离之苦,与其在这京城弹丸之地困顿一生,还不如在西北大漠之上策马扬鞭来畅快。”沈醇走到他身侧按着他肩膀道,“此事日后不要再提。”
梁文栋心神微震,拱手道“是属下浅薄了,镇守京城,委屈元帅了。”
是了,元帅本是西北大漠之上雄鹰,无人可拘束,连陛下也不能,如今困在京城这鸟笼之中,翅不能展,确委屈。
沈醇“……”
他其实不委屈,大漠有大漠好处,京城也有京城富足,居其位,谋其政,哪里都不委屈。
若是真觉得委屈,他就不会来做任务了。
宿主,梁将军好像误会了什么。521说道。
误会就误会吧。沈醇笑道。
误会不要紧,忠心最为紧要,只要不会因为误解而真擅作主张去谋朝篡位就好。
要真得了那个位置,头疼会是他。
“启禀翊王,窦相求见。”有侍卫匆匆来报。
“终于来了。”沈醇闻言笑了一下,回身坐回了座椅之上。
“窦相不是一向不与元帅来往?”梁文栋询问道。
“是为了其他事,让他进来。”沈醇笑道。
翊王府并不过奢,只是却也不像武人那样无任何花草,只有习武之地。然虽不奢侈,却也一步一景,浓淡总是相宜。
只是窦昀并无赏景之心,匆匆踏入,见到沈醇时已是跪了下去“微臣前来请罪。”
“右相大人何罪之有?”沈醇打量着那跪在前方窦昀问道。
君子之礼,要求衣冠正,处处整洁,窦昀一向皆是如此,从不曾失礼,可不过数日未见,这一国右相衣袍褶皱,发丝略有凌乱,嘴唇起皮,眼睛之中遍布血丝,明显没有睡好,还是匆匆赶来。
“臣之前言对于贪官轻重有别之事,实乃纸上谈兵。”窦昀一跪之后直视着沈醇道,“贪官贪污,残害百姓,实应杀之而后快!”
文和帝确和蔼,处处优容,却也助长了贪官污吏,使百姓蒙难,而翊王决策果断干脆,重刑之下,震慑颇大,当无人敢轻易再犯。
是他太过于想当然了。
沈醇闻言笑了一下,窦昀此人虽然固执,忠君之心甚至可以说是愚忠,但一颗心为国为民,乃是可用之人,只需要稍加引导,很多事情上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沈醇起身,亲自将窦昀扶了起来道“窦相深知我心,你我便也算是半个知己了。”
沈醇身量要比窦昀高上半头,一双手臂极其有力,即便窦昀猛然站起眼前略有发黑,也撑得很是稳固。
雍朝追逐男子风流美态,以长袖最为飘逸,可窦昀观眼前人衣衫皆是齐整,却是一举一动自带风流,不似他人只求其形,而不得其神。
“多谢。”窦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
因此人朝堂之上问话,朝野都有了关于他是否断袖猜测,他虽倾慕君子,喜欢却是女子,只是男女颜色似乎不能以性别计,就是普通男子,若是与翊王相处久了,即便原本喜欢女子,只怕也要心旌神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