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刻于本能, 失去了再拿回?来就?是。”沈醇嗤笑了一声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依存力量而活的吧?”
“但你有弱点。”
“他不是我的弱点。”沈醇寻觅光门,视线定格。
找到了。
“人若动情?, 便是局中人。”
“我甘之如饴,与尔何干?”沈醇看着那?道光门, 以神识侵入了其中。
心境磨砺, 多会反复磋磨内心,他当然相?信阿白能度过,但这?秘境极会挖掘,还?是要以防万一。
雨水不断滴落在脸上,带着微凉的感觉,钟离白仰头?看天准备起?身?时, 一只手却伸到了面前, 与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钟离兄。”
面前的衣摆是黑衣云纹, 钟离白抬头?看去,在漫天的雨幕中看到那?个熟悉的人时道:“沈兄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唇角笑意微顿,蹲身?下来凑近道:“秘境历练还?附带失忆效果呢?”
钟离白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轻轻后仰时看了看周围,对之前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自己饮酒似乎醉了,醒来就?在此处了。
“看来还?真有影响,那?日饮酒后你不想回?蹇宸峰,就?同我出来历练散心了。”男人摸了摸他额头?的雨水道, “走吧, 先离开这?里,没有灵气护体,一会儿该凉透了。”
钟离白抬头?看着那?手, 沈白缩回?去时朝他伸出了手:“走吧。”
“嗯。”钟离白没有去碰那?只手,而是握住了自己的剑从地上站了起?来。
雨幕氤氲了远处的景象,也模糊了记忆,钟离白从山洞中调息完毕,看着洞外滴滴答答的雨水,努力思索着。
他既认可了蜉蝣朝生?暮死的说法,又为何会跟沈兄一同出来历练,当真那?么难以面对师尊么?
火堆轻轻跳动,驱散了洞中的湿寒气,钟离白被火焰轻轻的噼啪声唤回?了神思,转头?时就?听坐在另外一侧的男人问道:“在想什么?”
“我为何会同你出来历练?”钟离白看着对面的男人直言道。
“有时候探知到事实的真相?对你并无好处。”沈白说道。
“但我有知道事实的权利。”钟离白微微蹙眉。
二人对视半晌,沈白放下了手中的木棍起?身?,坐在了他的旁边道:“你是自己逃出来的。”
钟离白手指微紧,他非是胆怯之人,能让他逃的事情?不多,必然事关师尊,师尊他察觉了么?拒绝了么?他还?能再回?蹇宸峰么?
手指捏紧时,肩膀却被温暖的手臂扣住了,钟离白抬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沈兄?”
“一人太冷,心伤更冷。”沈白轻声道,“此刻放纵一些也没什么,一直忍着不难过么?”
当然是难过的。
那?种难过压在胸口处,像是能够将?他一点点的淹没一样。
头?被手轻扶着靠在了一旁的肩膀上,头?顶的声音温柔极了:“阿白,师徒悖逆是不被允许的,忘了吧,忘记了就?不会再痛苦了,也就?能将?心腾出来了。”
钟离白沉淀着内心,却觉眸中酸涩,若想要忘记,便像是硬生?生?将?心挖出来一样,说起?来简单,又谈何容易。
眸中略有模糊,下巴却被轻轻抬起?,对上了男人近在咫尺的脸:“阿白,你难过的时候,我也会为你难过。”
“为何?”钟离白听着自己问道。
“阿白,我心悦你。”男人轻轻擦过他的眼角道,“在这?种情?况下告知并非搅扰,只是希望你能从痛苦中挣脱,把心腾出来看看别人。”
钟离白眼睛放大,那?一刻却是明晰了自己对沈白的感情?,他对沈白的在意和信任并非知己,而是爱恋。
在他心中的一角,悄无声息的给那?个人腾出了一方位置。
可是……
“沈白。”钟离白轻声呢喃着。
沈白扶上了他的脸颊,轻轻低头?:“阿白……”
唇只在咫尺之间,剑锋却架上了脖颈。
沈白轻轻后仰,看着面前的青年道:“你还?是无法接受么?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是谁?”钟离白将?剑推了过去冷声问道。
沈白低头?看着剑锋,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是你第三次朝我挥剑了,我也是人……”
“你不是他。”钟离白目光很冷,“虽然是一样的人,但你不是他,沈兄绝不会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不告知我事情?的真相?,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
是的,那?个人自由?随性,却心思剔透,他理解他,因此会解他心意,以蜉蝣之说让他解开心结,而非是让他忘记,虽不知结果,可喜欢这?种事情?本该是开心的。
那?样的人即使心生?喜欢,也不会在人心灵最痛的时候趁人之危,那?样的人更不会在明知他心里有喜欢的人还?告知感情?,那?是对他自己的侮辱,也是对他的亵渎。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
“沈白”面色变的阴暗,拔剑时钟离白的剑直接切进?了他的喉咙。
鲜血涌出,伴随着远处的雨幕嘀嗒落下。
“戏演的真烂。”沈醇看着这?一幕勾起?了唇角。
“剑灵会寻找人类心灵的弱处,会有此画面,说明他真的爱上了另外一个人。”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道。
“那?也是我。”沈醇说道。
“可他不知道,即使灵魂相?同,他也将?心割裂成?了两半。”
“你在企图发现我心灵的弱处么?”沈醇笑道,“即使他真的割裂了心,那?也是我造成?的,还?是你觉得换一个人做同样的事他也会爱上?这?世间会有相?似的人,但你以为谁都能是我么?”
钟离白立在原地,剑锋上的血液在缓缓滴落着,他张了张唇,半跪在了地上。
记忆已经回?来了,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师尊与沈白,皆是这?世间最好的,有其一已是毕生?之幸,他已经有了其一,却仍不知足么?
花心薄幸是男人的通病么?
这?样的他怎么对得起?师尊,又怎么对得起?沈兄?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钟离白抿紧了唇,唇边缓缓渗出血来,他不能再见沈兄了。
君子之交……以后还?是不要再遇见为好。
时间久了,便会淡忘,忘了后便可形同陌路。
他不能让师尊伤心,让沈兄失望,让自己厌恶,这?是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决断和责任感。
钟离白缓缓站起?来时,周围的场景变的昏暗而失实。
【宿主,白白没事吧?】521问道。
【没事。】沈醇笑道,【你太小瞧他了。】
一个人在沿途的风景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能如此果断的做出决断,真不愧是他爱的人。
场景昏暗,一切崩塌的时候,钟离白手中的剑消失不见,手脚都在飞速缩小的时候,沈醇的神识被一片白茫茫弹了出来。
此处的力量不足以弹出他的神识,沈醇再探时,却感受到了光门上熟悉的力量。
他被阿白拒绝探查了,强行观看,会使他心魂受损。
沈醇睁开眼睛时,周围很多光门已经暗了下去。
此处圆盘无一人来,说明非是通关,而是化为了这?剑冢的一部分。
【宿主,您不看了么?】521传达了疑问。
【被拒绝了。】沈醇说道。
521默不作声,瞬间提起?自己的摄像机。
再嚣张的宿主也有被白白拒绝的时候。
沈醇则看着那?道光门,思索着自己被拒绝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隐藏在心底不想被人窥伺到的地方,越是亲密,越是无法坦诚告知,这?也是阿白去找沈白诉说,而无法告知他的行为。
到底是什么呢?
……
热……
钟离白能够感觉到身?下水渍的冰凉,以及身?上炙烤一样的热度,浑身?像是冷热交替一样,让他冻的瑟瑟发抖,却又热的想要去寻觅一点儿阴凉。
耳朵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很热闹,步伐声不断传来,眼睛睁不开,只能感觉到光影的变化,有时候有人停留在他的面前,却又匆匆离开了。
他快死了,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就?是有着这?样的感觉。
身?体一轻,好像被谁拉着后颈拎起?来了,身?上的水滴在流淌着,周围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停止了。
“还?活着?”
那?是一道极好听的声音,其中没有怜悯,只有从容与探查。
“还?是先洗个澡吧。”他似乎有些无奈的说道。
钟离白的口中被送进?了什么,热流涌向了全身?,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瞬间被平复了。
身?体被水流包裹,来回?了数次,也让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醒来时看到的不再是闹市,躺的也不是肮脏的水沟,而是柔软的床榻。
钟离白摸了摸柔软的被子,起?身?的时候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一个青衣的少年走了进?来,看到他时笑道:“你醒了?要吃点儿东西么?”
“嗯。”
腹中空空,想要活下去当然要吃东西。
少年很温柔随和,来回?的折腾饭菜,那?是他想象不到的美食。
“是你救了我么?”钟离白问道。
“啊,不是,是真人把你带回?来的。”少年笑道,“我叫临青。”
“临青。”钟离白叫了他的名字。
很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熟悉。
“嗯,这?是真人起?的名字,临于青色边,示尔为基石。”临青笑道。
“真人?”钟离白问道。
“嗯,真人救你回?来的,是你的救命恩人。”临青说道。
救命恩人,那?个声音的主人么?
“醒了?”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时,钟离白看向了门口。
来人白衣如雪,却不似高山冰雪般寒冷,而是唇边挂着三分笑意,眉间蕴着三分风流,那?双极好看的眸微微敛住,就?好像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那?声音的主人。
很好看。
临青兴高采烈的上前行礼:“真人。”
钟离白欲从座椅上下来,那?道身?影却已经到了近前,弯腰凑到了一种极近的距离,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长的倒是可爱,就?留在蹇宸峰吧。”他起?身?时笑了一下,转身?说道。
未问姓名,未问来处,却将?他留在了此处。
蹇宸峰风景如画,他却不常见到那?人,多是与临青待在一处,被他引导着学习如何修仙。
本以为是凡人,却可修仙,本以为可长生?,却是最弱的五灵根。
与真人修真.界第一人的名号何止有天壤之别。
处于他的位置,约莫是要一生?仰望的。
峰顶并无结界,鸟雀可留,却无人敢轻易来此处,外界皆传蹇宸真人行事阴晴不定,往来皆随心,若是扰了他的清净,一剑劈了都是寻常。
钟离白无从见他,但第一面时也约莫知道他随性的性格,想留便留,想走就?走。
几月转还?,冬日至,庭院中秋叶落尽,裹上了皑皑白雪。
临青并不扫雪,反而常常绕着走,问其原因,他看着白茫茫的雪道:“真人说庭院中美就?足以,其他无所谓,这?遍地白雪不是很漂亮?”
“嗯。”钟离白觉得是很漂亮,纯洁的不染一丝尘埃,直到他从山上下来,看到了雪地中的一串脚印和坐在石桌旁的人。
那?抹白衣更比雪更胜,略有些慵懒的坐在小火炉的旁边,热气氤氲中执着酒杯,遍地雪色中,似乎只有那?扬起?的唇是最亮眼的。
他看了过来,似乎饶有兴味的招了招手。
钟离白小心的避过白雪落在他的面前,却听他笑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儿?长的倒是可爱,擅长我蹇宸峰,不怕我一剑劈了你么?”
“晚辈是真人数月前所救。”钟离白仰头?说道。
他不记得了。
他神色微敛,明显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笑道:“原来如此,孩子长的真快,比来的时候看起?来好看多了,你为何避开白雪?”
钟离白如实回?答:“临青说白茫茫一片很漂亮。”
而这?个人却在上面留了一串脚印,即使再有大雪覆盖,脚印也难以轻易抹去了。
“小孩儿,你似乎有些不满?”他笑着同他说话,虽像问责,却无不满。
钟离白却只觉得那?双似乎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眼睛能够看透这?世间一切。
“我蹇宸峰的雪,我想踩就?踩。”他似乎觉得有趣,说出了这?样任性如孩童的话。
“是。”钟离白应道。
“你叫什么?”他问了名字。
钟离白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名字,临青向来叫他小不点,一叫就?是数月:“没有名字。”
男人斟了一杯热酒,捻在指间似乎在琢磨着:“白,雪中得见,天地皆白……”
钟离白抬眸时,又得他凑的极近的打量,像是要透过他的灵魂看什么一样。
“复姓钟离,就?叫钟离白吧。”他重?新坐了回?去笑道。
“有何来源?”钟离白问道。
“一片纯白并非好事,他人轻易便可污染。”他笑道,“就?像那?雪地上的脚印一样,但也算是添了几分人气吧。”
任性的人。
钟离白这?样想着,却认可了这?个名字,一直记得那?片雪景。
再然后冰雪消融时他都再未见那?人了。
化神修士寿数五千,天地间肆意遨游,或许数月回?来一次,或许数年回?来一次,又或许……
“以我的修为也不知能侍奉真人多少年,真人一次闭关就?有可能百年,几百年说不定又会换一批侍从。”临青说道。
五灵根修士能成?辟谷已是机缘,筑基修士寿两百,辟谷修士寿四百,金丹期可达千年,元婴两千,化神五千。
即便修为得宜,最多也不过撑过四百多岁。
而他如今才不过是练气修士,即使蹇宸峰灵气充足,修行之路也相?当艰难。
他想要多见他几次,便要活的长久些。
比他有天赋的人尚且苦修,他所能做的也唯有比他人更苦。
修士不需睡眠,便日日沉浸此道,他居于蹇宸峰,便算是天皛剑宗外门弟子,宗内可历练之地颇多,宗内皆过,便去外间,无人指导,便一遍一遍自己磨,几次险象环生?,却皆活下来了。
终于那?一日又见到他了,他站在廊下不知看了多久才出声询问:“你从何处学的剑?”
“自学,临青师兄指导。”钟离白回?答道。
“不错,不过剑之一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下了台阶走到了近前,抽出了他腰间的剑鞘,将?握着剑的手抬了些距离,“这?个位置就?对了,一出即毙命。”
“多谢真人指导。”钟离白说道。
他笑着以剑鞘放在了其他位置道:“左右我近来无事,这?几日可帮你看看剑式,免得你白费功夫。”
“是,多谢……”
“谢就?不必说了,谢来谢去的麻烦,还?显得生?份,专心。”他笑着说道。
钟离白知道他只是随手为之,就?像是当初救他一样,并非想要他报恩,也并非想要那?两句谢意,也并未将?任何人放入心中。
但随手为之,已足以拯救他的一生?。
指导之事只有几日,他离开前留下了许多资源和功法,足以让他受用许久,然后又是很久未归。
“蹇宸二字何解?”钟离白询问着临青。
蹇为艰难之意,宸则代指至高无上,欲至无上之境,需刻苦修行么?
“真人说听着好听又高深莫测便起?了。”临青说道。
钟离白:“……”
这?倒是十分符合那?人的性情?。
钟离白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人,也知道了蹇宸真人在众人心中是何许人望,旁人虽不可捉摸他的性情?,却又说那?样厉害的人与他人性情?不同才正常。
其实他并非不可捉摸,只是从未将?此间人,此间事放在心上。
若能被他入眼,放在心上,该是怎样的幸事,又是怎样的人才能被他放在心上,那?是他穷极一生?都不敢做的梦。
再后来临青传信,说真人在蹇宸峰久居了。
他匆匆返回?,终于得以日日见到他的身?影。
他的心似乎定了,也不再外出,闲暇时便指导一二,见他进?步便夸赞,只是与对临青并无区别。
直到宗门纳新,天才弟子层出不穷,无数人想要拜于蹇宸峰下,却皆被他被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