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觞了解厚玉,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杨利他用完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胡云的命之所以还留着就是因为想让阮晚被推到风口浪尖,环环相扣,严丝密缝。
阮晚闷在公子无觞怀里想了会儿,又抬起头:“那么陆琦也是厚玉的人了?”
这厚玉真厉害,把儿子和老子霍霍得反目成仇,陆琦演得惟妙惟肖的,可是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厚玉是想做什么呢?
“陆琦是厚玉的人?他居然能把陆覆资的儿子哄到他那边去?”玉矶山这俩人怕不是邪教吧,搞得跟传销组织似的,骗人都是一套一套的。
公子无觞轻声:“算是吧。”陆琦不是厚玉的人,但主子毕竟是皇宫里的,时局变动,让晚儿少知道为好。
阮晚皱眉趴在公子无觞怀里:“你还有什么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别等着我问!”生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落下的,公子无觞又是个癞蛤蟆,戳一下跳一下的。
后者柔声一笑,撑着头半倚起来:“晚儿想听,为师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
“吧唧!”响亮的一声,让公子无觞笑意愈发深。
阮晚觉得有种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什么亲一下办一件事,这老妖精现在还养成这种恶习了:“快讲!”
“胡云的孩子本就生不下来。”公子无觞淡淡道。
阮晚睁大眼睛,生不下来?意思是胡云的怀孕是假的?那怀那么大肚子是扣了半个盆在上面?不对啊,大夫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似乎知道阮晚的疑惑,公子无觞继而:“胡云服药强行有孕,其药用后有异香,胎儿先天无胎心,十月后便是死胎。”此药名为奉子,让妇人强行有孕,多为宫里嫔妃争宠时用过。
阮晚越听脑袋越懵,难怪,难怪之前苏希还不停警告他小心这个孕妇,异香?苏希肯定那时候就察觉了。
“为什么?...”
怎么会对一个女人做这种事,偏偏胡云还做的得心应手。
公子无觞道:“胡云在轩苍氏府内,有孕是好事,只是那药与牡丹皮相克,晚儿喜欢牡丹,胡云不出西楼也正有这原因。”
那日他在西楼折下一朵牡丹,胡云看见了怕是以为他要做什么,也正好确认了那女子用过奉子。
牡丹皮凉血消淤,普通孕妇触及便有不适,更何况用过奉子的妇人。
阮晚持续呆愣,公子无觞继续说着:“胡云应该是习武时伤身不能轻易有育,而她的主子需要她有一个孩子。”
阮晚明了,厚玉熟通药性,这种药恐怕他用起来也是熟练得很,只是胡云..
那日遇见胡云时,她躺在地上被杨利用鞭子抽打孕肚时,都竭力一声不吭,公子无觞说她习武肯定是有察觉她的功夫。
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那样的情况都能忍住不动手,肚皮上的伤口都破了几层皮,对自己都这样狠,他也可以理解胡云怎么做到谍中谍的。
公子无觞见阮晚不说话,也知道他被惊着了,揉着他的发丝,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骨安抚,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过晚儿的奴才是个好奴才。”
苏希倒不莽撞,也小心得理的做事,虽然是个偷儿,但公子无觞还是挺瞧得起这个人的。
阮晚蹭蹭公子无觞胸口:“能不吗,我的奴才当然是好奴才,我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不太舒服,依旧处于对这种血腥事情不太适应的状态,他不想变成这样害人...
“我有点不舒服,你也这样害过人吗?”突然想起公子无觞说的瘟疫和命劫,又想起他对这些事情说起时淡淡的像是在评价一道菜好不好吃,阮晚嘘了声,他不该问。
公子无觞按住他的后颈,让他埋在怀里:“害过,但不会害你。”害?若人不伤我,何以刀剑相向?
这道理阮晚懂,但他不愿变成这样,叹气,和和睦睦是不可能了,苏希几次劝他不要再心软,劝他动手,他都犹豫不决,现在他似乎有点摒弃心里的那些善信了。
厚玉不杀他,是因为他有更大的用处吧,哪怕他随时随地温声软语,心里想的也是如何至他于死地。
太过难受了,无法想象,厚玉是为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他是想做皇帝么。
“厚玉想做皇帝?”阮晚还是问了出来,厚玉这个样子,恐怕比他在小说里面看的那些什么王爷皇帝都要有心机多了。
而公子无觞只是清浅地摇摇头:“不,他想的事情很小。”小,小到微不足道,若是从前他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可能。
下意识抓紧了公子无觞的衣袖,后者将他的手握在手心,轻轻吻了一下。
阮晚又问:“你亲我是不是给厚玉看的?”
亲他,就是让厚玉知道,公子无觞已经清楚厚玉的心思,也知道胡云是厚玉的人,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警告厚玉不要动阮晚。
“是,我看晚儿也很喜欢这种方式。”戏谑的笑容在嘴角。
阮晚脸拉得老长,谁喜欢了?要不要脸了,张嘴就在公子无觞下巴上咬了一口,不要脸的老东西。
“你怎么不撒尿呢?外面大黄狗标记领地不都撒尿么。”特地用粗俗的语言就是为了气一气这个厚脸皮。
然而回应他的是轻笑声,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好,下回罢,一定满足晚儿这个心愿。”
噗,阮晚在心里吐血,自动脑补出了公子无觞一掀衣摆,对着电线杆子撒尿的模样。
有点无法接受,阮晚捂脸埋在人怀里,比不要脸他是真的不行,一点都不行。
就这么,阮晚一路上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想不通的就大咧咧问公子无觞,后者果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阮晚想着想着倒是把自己想睡着了。
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公子无觞无奈地叹叹,这样似乎也不错,小狸猫总是喜欢逞能,喜欢自己去发现探索这些事情,既然这样,纵了他这几回也无妨。
可是,他不能一直待在王都,若是他回玉矶山了,该如何是好呢?
无觞圣人也安静了,像阮晚之前思考问题一般安静,只是他想不通时,阮晚却不能娓娓讲开。
侍郎府,阮晚敲敲门,里面的门童答应了声准备开门,公子无觞神情有些不解。
“此处有些阴晦。”像是有孤魂野鬼来造访过。
皱眉,下意识将阮晚揽进怀里,阮晚没听明白阴晦是什么,只看着公子无觞垂在袖间的手灵巧掐算,阮晚小声问了句。
“你刚刚说什么。”
老妖精这么认真的表情,他也严肃起来。
“呵,无碍,跳梁小丑罢了。”并未松开阮晚,若是这小人被吓了,是什么样呢。
带着这样的期待,公子无觞进屋的速度也快了些。府里的下人都诺诺地,低头做事,除了冷,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往公子无觞身边靠了靠,阮晚有点小怂。
“我们回房间吧。”阮晚小声问了句,这小院诡异得很。
本想去苏希房里看看他,斟酌了一秒钟还是放弃了,苏希在自己房里怎么说也安全些。
公子无觞默许,阮晚拽着他回房间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人诡谲的笑容。
进了屋,阮晚让下人把饭菜准备好送进屋里,关上门,心里极度不安。
以至于他扯下了公子无觞的缎带,这样才让他心安些,呼,老妖精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公子无觞放下床帘,撑头卧在床上,像是一只妖娆假寐的雪狐,阮晚想跟他说说话,但老妖精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刚刚在轿辇上一直吵他,现在也不好意思搞醒他。
阮晚把身上的繁服换下来,走到水盆前,撩撩刘海,埋头下去搓了把脸,凉水浇在脸上,心绪渐渐安宁下来。
抬头准备用帕子擦擦脸,勉强睁开眼睛,水盆上面是阮晚特意架的一面磨得格外光滑的铜镜,睫毛上压满了水,阮晚对着镜子擦脸,镜子呈椭圆形,阮晚恍惚看见,镜子里似乎多了一个什么,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像是有个人在自己身后快步走过。
阮晚一激灵,差点打翻了水盆,骤然转身四处查看,公子无觞还躺在床上,也没有人进过屋子..那么到底是什么从他身后走过?
屏风后面似乎有声音,阮晚快步过去,攥紧了拳头,似乎想急切地证明安慰自己,后面什么都没有。
走到屏风后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阮晚舒了口气,屏风上面是飞天仙女图,上面画着两个绫罗舞衣的女子,阮晚记得很清楚,上面只有两个,可现在竟然有三个!
憋住差点喷出喉咙的尖叫,阮晚一个箭步冲到榻前,膝盖硌得生疼,撞进公子无觞怀里,又怕自己后背暴露在外面,拽着公子无觞的手搭在后背,整个脑袋塞进他怀里,甚至还捂上了耳朵。
公子无觞轻笑,任由阮晚条件反射般的折腾,怀里被他挤得满满当当,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细微的颤抖。
这回可没骗他了,屋子里烛火颤动,显然是有了风动。
窗户没有开,门也没有开,阮晚亲自关的门,还没有开窗户,他快憋出眼泪了,大气都不敢喘。
“好像..有东西。”像说悄悄话似的,不敢说出鬼这个字,还在不断自我安慰,不是鬼不是鬼不是鬼...
公子无觞懒懒地瞥了一眼屏风:“有什么东西?晚儿去瞧瞧去。”
怀里的人死命钻,恨不得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藏进去,像是雏鸟要躲进亲鸟的羽翼下。
“不,不去,是脏东西..”尾音颤颤的,他还是很怕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公子无觞将怀里的人揽着,横抱起来,朝那屏风一步一步踱去。
阮晚怕得要死,不断打着抖又不敢开口制止公子无觞,老妖精不说话,相当于默许真的是脏东西了?不..他还年轻,不能死。
“敢扰本尊,胆子大的有点意思。”
耳边是男人玉碎空灵的声音,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公子无觞将他放下来,单手搂着他的腰,阮晚依旧拽着他的衣裳想遮住眼睛。
“此为野魑,含恨而死并无神识,游荡四野不会轻易招惹人。”
阮晚听公子无觞说的有模有样的,渐渐放宽了心看向屏风。
“不会轻易招惹人,那招惹你做什么,你不是人怎么的?”嘴贱说了句。
蛊惑的笑声撩拨心弦,微凉的气息吹在耳边:“啊呀,可不得了了,让晚儿发现了。”
阮晚使劲掐了把老妖精腰上的肉,后者皱眉娇嗔般喊疼。
“鬼疼个屁,别事儿了,这东西怎么办吧,要不要请道士弄走,弄点桃木剑鸡血铜钱什么的。”说完,自己又噎了一下,好像屋里就有个道士,他也是个挂牌道士,摸摸鼻子,缓解一下尴尬。
公子无觞揉了揉少年的后颈:“野魑虽不主动害人,这怨念若被利用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利用?阮晚眼珠一转,谁利用了?有人招鬼来吓唬他?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么狠吗。
“我说,这玩意儿方圆几里应该不多吧,会不会害死我。”这个东西的作用他不太在意,主要是不想死。
公子无觞抬手,食指轻点屏风上多出来的飞天仙女画像:“若有人指使,此物多藏于家什内,藏在这里可不算明智。”
只见那画像犹如活物般在屏风里扭动了几下,逐渐脱离出来,阮晚睁大了眼睛,这个比4d电影刺激得多吧,本以为会钻出来个衣裙飘飘的仙女,来个什么人鬼恋。
谁知道先出来的竟然是一头乱糟糟带着恶臭血肉的头发,接着是两条死黑色的胳膊,破烂的衣服挂在身上,像是乞丐,阮晚想往公子无觞怀里挤,后者也让他钻了。
那野魑全部脱离屏风,趴在地上,呜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阮晚好奇心上来了,蹲下去想看看。
吧嗒,什么东西掉了。
定睛一看,是一条舌头,黑红色裹着粘稠的血,就这样掉在地上,野魑说不出话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个了。
阮晚强压下心里的恐惧,老妖精在这里,他不怕。
那野魑抬起头,一张脸,不,已经不能称为脸,像是一块破布,一颗眼珠像被捣烂的鱼眼,另一颗已经掉在脸颊上,被血肉筋脉连着摇摇欲坠,鼻子也从鼻梁间割开,嘴唇不知去向,牙齿不知所踪,嘴便是一个黑森森的洞。
阮晚第一反应不是尖叫,抓着公子无觞的衣服就往上窜,公子无觞冷眼扫了野魑:“晚儿可认识他是谁?”
阮晚正想说话,胃里的翻腾让他呃了一声,撞在他怀里呕就吐了出来。
野魑趴在地上,更像动物,浑身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黑气,阮晚吐的天昏地暗,公子无觞也没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