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们给不出确切的手术时间,因为要顾及到她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够负担长时间的手术和术前术后的准备和恢复过程,甚至对抗可能引发的并发症。
她只能等,等待将健康调理好,然后,进行那建筑在“奇迹”上的尝试。
尽管明白,等待的过程,其实只是缓慢的消磨生命仅剩的光明罢了,与生俱来的体质上的差距并不是靠静养就能够弥补的,这蝶野璃自己明白。
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关于迹部的消息,静藤安和忍足刻意的不去提,她自己也不问。似乎并没有多么难以忍受的空虚。看吧,其实没有他,她也是可以好好生活的,没有多明显的变化。璃觉得以前,也许她是把迹部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了,现在看不到听不到,不也可以的吗?
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关在房间里,璃本来就很白的皮肤更白了,不过似乎比前段时间多了丝红润,但是依旧那么瘦,下巴尖尖的,眼窝显得有些深,倒多了一丝异域风情。
最近有些迷上了勃朗宁夫人的爱情诗,热烈奔放的感情让璃有些羡慕。该要是多么浓烈的爱情才能让人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感叹,写下这样的文字呢?
病床上,摊着那本烫金封皮精装的《勃朗宁夫人诗集》,翻过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页数,洁白的纸张和洁白的床单融为一体,上面整齐的黑色印刷体让单调的房间有了一丝温暖。璃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病房门开了,少年特有的慵懒性感的关西腔让璃的表情愉悦起来。忍足放下书包和网球袋,坐到病床边。
“今天气色不错。”他端详了一阵子她的脸说道,“有没有吃药?”
“吃过了,我也觉得今天蛮精神的。”仿佛取得了什么长足的进步一样,璃显得有些高兴。她并不怕死,却也不想死,如果身体状况能好一些,又为什么不让自己健康的活着呢?
“最近天气有些转凉了,上午出去散步的时候多穿点,小心着凉。”忍足细心地关照道。已经11月份了,虽然东京纬度比较低,气温也比伦敦高不少,但是这种深秋时节还是有些冷的,连他们的训练都因为日渐寒冷的天气转到室内网球场了,璃的身体绝对受不了。
“知道了,我都有穿毛衣和外套。”璃笑起来,“侑士你真的很有保父的潜质。”
“竟然消遣我!枉我一片好心。”忍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摆出一副要理论的架势在璃额头上敲了一下,却半点力气也没用。
“今天你来的好早,不用训练吗?”静藤安说今天有事情不能过来,她本来以为要无聊一阵,没想到忍足会提早到,记得网球部的训练一直都挺严格的,不会这么早就结束。
“明天关东大赛半决赛,所以今天没训练。”想到明天那场比赛,忍足有些兴奋。强者渴望强者的对决,只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才能让他们燃烧战意,那样也能有场酣畅淋漓的比赛了吧?
“这样啊……”璃的神情有些悠远,她想到那个灰紫色发的少年。总是那么意气风发,每次出场比赛之前听说都有那么一套高调的仪式,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很多人都说那是他对对手的不尊重,但是其实那只是他的自信罢了。其实小时候他没有那种习惯,虽然张扬,却也有限度。说起来,还没有真正看过他比赛呢!冰帝的网球场,她一次都没去过,但是也可以想象他豪气千云挥斥方遒的潇洒和气度。不知道在赛场上,他变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
忍足看着璃明显像是在怀念什么的表情,没有出声。
住院一个多月,璃都没有提过迹部,当然他和静藤安也都是刻意避开,尽管这样,也只是表面看上去放下了吧?欺骗着自己和他人,好像就真的放下了似的。
“对手是立海大。”他状似不经意的说,不动声色打断璃的思绪。他知道,放任她想下去,她又该伤心了。
忍足的声音让璃的回忆蓦地惊醒,她有些赧然,同时也鄙视自己。
蝶野璃,不是早就说要忘记的吗?还想什么呢?现在的迹部,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大人了,你的记忆,只是回忆而已,根本不能代表如今的任何事,难道你还不死心吗?
“侑士,我可以去看吗?”微微懊恼了一下,璃看向忍足,明明白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赞同。
“我保证不会累到,而且最近医生也都说我状态很好,所以,就让我去吧好不好?”璃装可怜,“我还没有看过侑士你的比赛呢!”
也许是被她少有的可怜兮兮示弱的表情打动,忍足有了些微松动,他推了推眼镜模棱两可的回答:“如果肖恩医生同意的话就可以。”
“真的?”显然这样的答案让少女很振奋,眼睛一下子变得亮亮的,声音也明快了不少,“我最近都很乖,肖恩医生一定答应的!”
忍足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没有度数的平光镜下,狭长的桃花眸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
你这样高兴,到底是因为第一次看我的比赛,还是因为只是想要看看迹部挥洒汗水寄托梦想的地方是怎样的呢?其实蝶野璃,你真是不适合说谎,也许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又或许是不愿承认,但是你眼中的光芒是只有面对迹部时才有的希冀和期待。所以我说,你也只是假装不在意的吧?如此难忘,却又勉强,矜持而骄傲,到底谁伤害谁,又是谁败给谁?
璃不知道忍足在想什么,她想到静藤安今天没来是因为陪客人,瞄了忍足一眼坏坏的笑了。
“侑士,你知道安今天去哪里了吗?”她别有所图的问。
“不是家里有事吗?”忍足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璃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听说是静藤伯父京都的朋友来拜访,安去作陪了。侑士你是关西人,川崎家族你熟悉吗?我记得川崎少爷和我们差不多年纪来着。”话说到这份儿上,忍足再不知道璃缘何说这番话就太迟钝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璃,表情意味深长。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侑士真没劲!”璃撇撇嘴,泄气的靠在床头,“你难道就不紧张吗?说不定安会和川崎家公子订婚呢!”
“所以我问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就一点都不喜欢安吗?”这下换璃有些奇怪了。按照她平日的观察,要说忍足完全不喜欢静藤安她可不信。对于大部分的女生,忍足的态度都是客气绅士的,温柔而不失风度,但是并没有多少认真,也许因为和静藤安是朋友的关系,显得真实不少,而静藤安,虽然总是用“关西狼”这种外号称呼忍足,见面也总是斗嘴,但是有种欢喜冤家的感觉,所以璃才觉得这两人也许有发展。
忍足没有立刻回答。其实,他很少去想关于职业、理想、对象、婚姻之类的问题,那种事情,很多都是家族早就限定好的,他自己也认为理所当然,比如大学读医科,做个出色的外科医生,然后磨砺几年之后接手家业,和家族相中的某个世家小姐接触,结婚生子,过完一生。一步一步,好像数学题一样,一丝不苟,计划清晰,已经没有自己置喙和选择的余地,思考那种问题也显得很多余。静藤安是个不一样的女生,他很欣赏她,作为朋友相处起来也很愉快,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有璃所说的那种“喜欢”,那种感情对于他来说,虽然并不陌生但是也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有些遥远和空洞,因为未来他的人生中,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璃。”他最后说,“如果我说我喜欢安,怎么样呢?她的家人给她找联姻对象,确定婚事,我就有权利阻止吗?你也是世家出身,不会不明白企业联姻的重要性,怎么问我这样的问题呢?”
因为我觉得,安可能,有些喜欢你呢!
这样的回答,璃没有说。她从忍足的回答里听出了他的立场。至少现在,他并没有对安产生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呵,安比她勇敢多了,如果真的想要,她会争取的,自己好像真的,管得太多了呢!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必须接受企业联姻啊!站在巅峰的王者,是不屑于也不甘于被别人操纵和控制的,他们掌握着绝对的强大权力,制定着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让众生在他们的规则中生存忙碌,就像……迹部景吾。
忍足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三分正经七分戏谑,没有什么是他很坚持的,看上去很随和,但是璃知道,他只是将野心和追求掩藏起来,不像迹部那样高调张扬罢了,如若真正触犯到他的禁忌和底线,他绝对会反击的,他绝不会是那种乐于甘于被别人当做工具的人。所以,现在只能说忍足并不觉得面临被逼迫这类的问题吧?她相信,如果需要,他手中握有的筹码,绝不比迹部景吾少。
那个被迹部称为“冰帝的天才”的人,她的好友,忍足侑士。
他是一匹假寐的精明的狼。
“因为我觉得如果联姻的话,选择自己熟悉一些的人总归舒服些罢了。”她笑道,“比起完全陌生的人来,就算只是点头之交也更好,更何况是好友呢!”
“不过,忍足安,这名字还真难听!”顿了一下,撇开刚才有些沉重的话题,璃皱了皱眉头调侃起来,“哪里比得上静藤安动听?”
“喂喂……”忍足黑线。有时候,璃的思维跳跃的速度让他都有些跟不上。难道说,其实女人的思维都是跳跃式的?只是刚刚随口一说,竟然都联想到结婚了?
“为什么要女子从夫姓呢?”璃用手指轻点着嘴唇,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明明人家父母起名字的时候只会考虑配上自家的姓氏好不好听,哪里知道以后女儿要嫁给什么人呢!随便搭配,当然比不上各家父母思虑好久的顺耳,比如……”
比如?忍足挑挑眉毛,看面前的女子托着下巴露出不知名的表情,暗绿色的眼眸中溢出满满的复杂。
“比如,蝶野璃多好听,可是,迹部璃,却那么难听。”她的声音有些低,“迹部真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