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亚军(1 / 2)

木克托地势高,临近十点, 日头越来越烈。陆时亦感觉身上的赛车服发烫, 头盔下的额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简大勇道:“你准备在坡路加速?”

这几天他们开过很多次战术讨论会, 已经将战术布置的非常精细, 这段路石子之类的障碍很多, 他们本来不打算在这个路段出成绩。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谁也没想到阿祖会在前期追的这么狠。

“估计阿祖不甘心当绿叶,”陆时亦顿了顿, “我试试。”

是个人都能从罗维对待阿祖和吉米的态度中, 看出flash现在着重培养的是谁。已在csbk里的一线选手不提,剩下这些选手中,显然吉米才是flash的亲儿子。

“量力而行。”简大勇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忍不住又啰嗦了遍。

陆时亦“嗯”了声, 随即加速。其实他在坡路上没有简大勇想的那么弱势, 跑地下赛的时候, 凤鸣山那种山路玩过几次, 路况还不如木克托好呢。

在这段坡路内,阿祖追上了第二组第二梯队,陆时亦也追上了第一组第二梯队,总算是将距离保持了下来。

但这还远远不够。

所有组别全部发车完毕后,练习时每位选手隐藏的实力,终于全都展示于人前。

“勇叔,现在每公里平均速度比我高的有几个?”

“如果拆分s弯道时的数据,只有吉米强于你。按现在整体的数据来看, 小鹿,你排在第五名左右。”

第五距离奖杯还差两名,他终究是在别的地方落后了。

“收到,”陆时亦看看路标,“马上进泥泞路段,周旸、程儿姐准备换胎。”

木克托山脉绵延千里,系西北地区最大的山脉之一,横跨塔里木河支流,造就了其物种多样、地形多变的特性。

这段泥泞路段是整个木克托拉力赛中,除最后一段盘山弯道外最具有挑战性的赛段,也是最让车手头疼的赛段。

无论多好的赛车,在泥泞路段都很难发挥出全部动力。还不能心急,如果心急之下加油,速度却没跟上的话,车胎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会摔车。

打滑摔车不是最可怕的,如果车胎不小心陷进泥里出不来,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赛车质量是普通摩托车的几倍,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抬出来,这是一部分时间。

等出来以后,没有淤泥堵在零件里还凑合,如果有的话需要清理出去,要么可能会弄坏零件。这可不是几分钟能搞定的,选手就可以直接宣布game over了。

陆时亦也特别讨厌这段路,他有点小洁癖,每次训练看到溅了满裤子的泥水,表情都非常一言难尽。

但没有办法,不脏不累不是拉力赛。

临近正午,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正上方,阳光不要钱似的前赴后继往身上扑。程幼婷背着工具箱从空调检修车内下来,差点被烤回去,边往前跑边摸脸,“靠,我今早没涂防晒,死了死了,晒黑了晒黑了!”

周旸是不会回应这种话题的,于是边配合周旸换胎,她又边和陆时亦唠叨,“小鹿啊,要是你程儿姐因为太黑没人要,终身大事就靠你解决了!”

陆时亦笑笑,绷紧的肌肉因为这句话稍微放松了些。

头发快被汗浸湿了,他想趁现在摘掉头盔擦一擦,刚抬起来一半。

耳麦里忽然传来一道既不属于简大勇,也不属于简言的男声。

“不用他解决,我帮你找个非洲人。”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炸响,陆时亦愣了片刻,想知道薄律师什么时候跑去指挥中心那边了。可惜没时间闲聊,只能甩甩头发上的汗,顺便把耳朵上的麻痒感甩下去。

怕让他分心,薄谦没再说话。程幼婷被吓得吐吐舌头,动作快了好几倍。

见换的差不多了,陆时亦把头盔扣回去,程幼婷拿仪器测试胎压胎温,看到结果后比了个“ok”的手势,“一切正常。马上到第二补给站,我去加油,你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不了,”头盔里的声音闷闷的,“油够不够撑到下个补给站?”

“够。”

“下个补给站再说。”

程幼婷点点头没再坚持,简大勇等人也猜到肯定会是这样的答案,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阿梁看了一圈,凑到正在盯数据的薄谦身边,“薄总,用不用我找组委会借台直升机,去给陆先生送午餐?”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阿梁完全摸清了薄总对那个车手在意程度。听到自己的人不吃饭,薄总必定会心疼,所以阿梁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特别棒。

既能展现自己的能力,又给领导解决了麻烦,一石二鸟,领导不夸他都对不起直升机。

“不用。”

“啊?”阿梁正美滋滋呢,闻言呆滞片刻,“您说......?”

“不用,”薄谦摇了摇头,眼角带着笑意,“他就是这样的人,由他去吧。”

比赛进行到正午,已退赛四人。其中三人由于机械故障不得不离开,一人在下坡过程中没控制好速度,赛车冲出赛道撞到树上,导致车辆报废,选手盆骨和腿骨粉碎性骨折。

医疗车赶到时选手已经意识不清,直接被大赛的救援飞机送到了医院。

124名选手剩下120名,仍迎着烈日、坚定地向终点进发。其中不乏那名出事车手的队友,牙都咬碎了,也不得不继续往前开。

这就是木克托拉力赛,几乎每年都有车手,永远留在这片大西北为数不多的绿色之中,看着一届又一届的车手满怀憧憬踏于其上,去流汗、去流血、去征服、去死亡。

而且这些并不算什么,刚才那位出事的车手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等到了赛程最后一段——那数不清多少个弯的盘山路时,死神才算是真正临近。

平均海拔四千米,两侧只修有简易护栏,一旦车子发出失控现象,冲出护栏......

下场只有一个——粉身碎骨。

训练时,陆时亦成绩超过八小时的原因就在这儿。

他前天一宿没睡,怕精神不济出危险,盘山路开的非常保守,只用了一半实力。

能放话“拿奖杯看看”的原因也在这儿。如果不出意外,他经过盘山路的时间要比训练时缩短五十分钟左右,加上前半程再抢出一点时间。

挤进七个小时,未尝不可能。

陆时亦皱着眉,忍着泥水开过泥泞路段,又经过一片崎岖不平的林地,终于进入第三个补给站的范围。

简言实时播报数据,“现在已开出392公里,每公里比吉米低2.5秒,比阿祖低1.3秒,与77、92号选手差距低于1秒......”

“其他人距离不大,”简言顿了顿,“但还是......”

“被吉米甩开了。”陆时亦接着说。

一公里被甩出2.5秒,392公里则是被甩出980秒,16.4分钟。

这16.4分钟的时间,他都需要在接下来的盘山弯道上追回来。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将近五个小时的高强度驾驶后,年轻如陆时亦也感觉到有些疲惫。

“下个补给站是终点前最后一个,”程幼婷提醒道,“小鹿,你必须停下来加油了。”

“好,一会儿我去加油,程儿姐你和周旸准备好胎等我。”

“......你去?!”程幼婷忍不住喊了出来,“你到现在一分钟都没歇过!剩下的赛段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如果一直在疲劳状态下,很容易......”

“简言,”程幼婷没说完,陆时亦打断她,“吉米在补给站休息了多久?”

简言心思一动:“大概五分钟。”

“那就对了,”陆时亦语气不容拒绝,“这就能找回五分钟。”

“小鹿!你真是......你现在的成绩肯定能进前五,crrc的入场券已经稳稳拿到手了,干嘛要拼命?”程幼婷心疼的不行,叽叽歪歪的喊。

陆时亦却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程儿姐,准备好,我现在马上进补给站。”

“......”程幼婷腮帮子气鼓鼓地拉开安全带。简大勇想劝,但不知从何下口,既欣慰又心酸。

“程儿,你那有能量饮料吧。”简大勇叹了口气。

“有。”

“给小鹿拿下去。小鹿,听我的,可以不吃东西不休息,好歹喝口水成不?你已经五个小时滴水未进了。”

从出发到现在精神一直高度集中,陆时亦没在意身体的感受。简大勇说完后,他做了下吞咽的动作,才发现被太阳火烤太久,嗓子干巴巴的,咽口口水都觉得刮得慌。

“行,我喝。”

正说着,程幼婷已经把饮料抛了过来。陆时亦从车上下来,右手去拿加油机上的加油枪,左手向上一伸,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塑料瓶。

紧接着他咬开瓶盖,一边扶着油枪往油箱加油,一边仰起脖子灌水。被汗水浸过的喉结湿漉漉的,泛着点点光泽,随着吞咽的动作一耸一耸。

程幼婷:“——咕咚。”

“程儿姐,”周旸诧异道,“你也渴了吗?车上还有水。”

程幼婷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看小弟弟喝水看到流口水,实在太特么丢人,搪塞周旸:“是有点渴,一会回去喝......话说你怎么跟小鹿一个叫法了,你以前一直叫我婷姐啊“”!”

周旸:“......”

一瓶饮料灌完,油也正好加完。周旸不能让陆时亦牺牲休息时间换来的五分钟浪费掉,在油箱门关上的第一时间,冲上去换胎。

随着最后一个螺丝拧紧,陆时亦放松一下腰背,跨上车继续出发,长达八十公里的盘山路徐徐展现在他的眼前。

赛程越往后越能看出选手的个人能力,此时抬头望去,盘上路上只能看到寥寥几台车,距他都不远。

而绿色车影在距起始点五分之一处一闪而过,扶摇直上。陆时亦笑了一声,在心里道:吉米,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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