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众伤者看张无忌为纪晓芙治疗,也纷纷求他出手相救。张无忌心里虽有疙瘩,但毕竟还是本性纯良。况且自他学会医术后,除了替常遇春、纪晓芙治疗之外,从未用过,眼见这十四人或内脏震伤,或四肢断折,伤处各有不同,常言道学以致用,确是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于是他详察每人的伤势,不由得越看越是惊奇,原来每人的伤势都不相同,而且伤法甚为奇特,均是胡青牛所授伤科症中从未提到过的。有一人被逼吞服了数十枚钢针,针上而且喂毒。有人肝脏被内力震伤,但医治肝伤的“行间”、“中封”、“阴包”、“五里”诸要穴却都被人用尖刀戳烂,显然下手之人也是精通医理,要叫人无从着手医治。有一人两块肺叶上被钉上两枚长长的铁钉,不断的咳嗽咯血。有一人左右两排肋骨全断,可又没伤到心肺。有一人双手被割,却被左手接在右臂上,右臂接在左臂上,血肉相连,不伦不类。更有一人全身青肿,说是被蜈蚣、蝎子、黄蜂等二十余种毒虫同时咬伤。张无忌只看了六七个人,已是大皱眉头,心想:“这些人的伤势如此古怪,这下手伤人的凶手,却为何要挖空心思,这般折磨人家呢?”
张无忌忽地心念一动:“纪姑姑的肩伤和臂伤却都平常,莫非她另受奇持的内伤,否则何以她一人却是例外?”忙走进厢房,一搭纪晓芙的脉搏,登时吃了一惊,但觉她脉搏跳动忽强忽弱、时涩时滑,显是内脏有异。其实那十四人伤势甚奇,张无忌也不太放在心上,还暗想其中崆峒派等那些人和逼死他父母一事有关,此时受这些怪罪,也算活该。可是纪晓芙的伤却非救不可,于是张无忌便走到胡青牛房外,低声问询。
其余人等也或软或硬地隔着门帘逼求胡青牛,见他不肯答应,又求张无忌救命。
胡青牛只冷冷地说道:“这孩子名叫张无忌,他是武当派弟子,乃‘银钩铁划’张翠山张五侠的儿子,张三丰的再传弟子。他自己身中阴毒,求我医治,可是我立过重誓,除非明教中人,决不替人治伤疗毒。这张姓的小孩不肯入我明教,我怎能救他性命?”
众人心都凉了,他们原以为张无忌是胡青牛的弟子,那么他本领虽然不及师父,遇到疑难之处,胡青牛定肯指点,不料他也是个求医被拒的病人。
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然胡青牛却忽然说道:“这个武当派的少年他懂一点医理,他武当派的医理虽然远远不及我明教,但也还不致于整死人。他武当派肯救也好,见死不救也好,跟明教和我胡青牛可没牵连。”
人皆有求生意愿,故而张无忌便开始医治众人,他也不知自己的方法对不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而当晚却让张无忌撞破蝴蝶谷内的投毒一事,继而得知了“医仙”胡青牛和他的妻子“毒仙”王难姑的种种故事。
原来医仙和毒仙本是同门师兄妹,后结为夫妻,本来感情深厚。然二人都是较真之人,性格也诡异倔强。毒仙一心想胜过医仙,每每在旁人身上下剧毒;而医仙也愿意接受挑战,总是能把中毒的人给医好。结果毒仙不高兴了,医仙就不再尽全力救人,放任毒仙把人给毒死。可毒仙更不高兴了,说医仙这是看不起她,所以不全力比试。一怒之下,毒仙就离家出走了。于是医仙立下重誓,凡非明教中人,一概不治,以免无意中坏了毒仙的精心杰作。因为他们夫妇都是明教中人,自然不会对同门下手。
七年之前,东海灵蛇岛主人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到蝴蝶谷求医被拒,只得黯然离去。最近银叶先生毒发身亡,金花婆婆自然要来寻医仙的晦气。
毒仙虽然闹脾气,但也还是回来和胡青牛共抗外敌。张无忌之所以一觉睡到下午,也是因为被毒仙下了迷药。王难姑又让胡青牛假装染上天花,不见外人,两人守在房中,潜心思索抵御金花婆婆的法子。
而那十五个伤者,便金花婆婆有意试探胡青牛了。因胡青牛用“除了明教子弟之外,决不替外人治疗伤病”的理由拒绝了医治银叶先生。而那十五人身上带了十五种奇伤怪病,医仙嗜医如命,只要见到这般一种怪伤,也是忍不住要试试他的手段的,又何况共有十五种?但胡青牛也明白金花婆婆的意思,只要他治好了一人,必会受到残酷报复,因此他虽然心痒难搔,还是袖手不顾。但让张无忌去治伤却是没问题的。
然而张无忌也确实有天赋,眼看那些奇伤怪病都要给医好了,毒仙又担心张无忌治好了这十五人的怪病,金花婆婆势要怪在医仙头上,所以才半夜下毒,又被张无忌识破。
这其中的恩怨情仇本来就是一团乱麻一般,偏偏毒仙又自服剧毒,逼得医仙无法不和她比试。这一次医仙如用心将她治好,那还是表明他的本事胜过了她,她势必一生郁郁不乐。倘若治她不好,她可是一命归西了——胡青牛无可奈何之下也服下了同一种□□,登时闭过气去。
王难姑吓得魂飞天外,幸而她自己是知道解法的,立时要去拿药救人。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进来几声咳嗽,静夜之中,听来清晰异常。
而后门窗无风自开,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已站在室中,原来正是金花婆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