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殊听得好笑,也颇感兴趣,便顺着他的话问:“小哥也是读书人吧?”
那人不好意思道:“哪儿呀,我就是跟着出海做点小营生,不过话说回来,从前都说士农工商,商人排行最末,可听说现在朝廷对商人的限制没有从前那么严了,这里头还多亏了那位赵阁老,否则广州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这个时代信息传播滞后,百姓对国家大事懵懵懂懂,一知半解,说起来,也并非这个小海商消息特别灵通,而是因为上回赵肃来广州的时候,与那些商贾巨富达成协议,给了他们不少好处,让他们尝到甜头,自然对赵肃上了心,不忘帮他宣传名声,久而久之,沿海的百姓都知道,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皇上天恩,也是赵阁老的功劳。
赵肃的名字通过别人的言语传入耳中,元殊又是欣慰,又是高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作何表达。
想当年,自己在书斋里见到他时,他还不过是个身材瘦小,衣裳破旧的少年,唯独说话伶牙俐齿,一点也不怕生,还一直小师兄小师兄地叫,把自己气得不行,却没想到一晃眼,竟也过了这么多年,他成了督抚一方的地方官,而赵肃入阁,仅次于张居正,主持工部,建水师,开闻道台,真正的国之柱石,股肱大臣,记忆里那个孤儿寡母备受冷遇的寒门庶子,仿佛已经在记忆中渐渐模糊。
自己因为离家多年,与族里的兄弟关系疏远,父母又相继去世,老师戴公望也殉了国,到了后来,只剩下赵肃,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唯一的牵挂。
元殊站在河边,瞧着河上一片船桨上下翻飞,龙舟首尾金光闪动,耀眼非常,两岸百姓欢呼四起,忽然就觉得思念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离得越近,思念越甚,却也越发患得患失,担心见了面之后的情景。
听说他早已成家,也有了自己的儿女,听说他如今位高权重,深受皇帝信赖,听说……
身在遥远的云南,可并不代表消息滞后,他平日里与赵肃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可毕竟书信与见面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元殊的脑海里,慢慢地勾勒出那人现在的模样:蓄着三缕长须,说话习惯眯着个眼,手一边摸着胡须,如果再勾起嘴唇笑一笑……
奸猾、狡诈、阴险。
他不由自主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寒噤。
不不,他心目中的赵少雍,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当年风靡京城的少年探花,可千万不能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