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佑某处村庄小河边,一群妇人正拿着满盆的脏衣服在河边清洗,一边聊着闲话,场面十分热闹。一个妇人神神秘秘道:“你们可知道京中发生了一件奇事?”
此处距离京城距离甚远,对于这群连镇上的集市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上几次的农妇来说跟在天上一般,觉得十分神秘,对京城的八卦也特别的热衷,想知道养着天子的地方到底是何模样。
出言的妇人家里有亲戚是在外头做生意的,眼界比一般庄户人家要宽,因此这妇人经常从外边得来些村子里不知道的消息,一听她这般说,连最远处的妇人都围了过来,捶衣服的动静都刻意压制住了。
其他妇人好奇不已,纷纷催促她快些说来。
妇人见此十分得意,清了清嗓子道:“这事也是我家二叔从外边听来的,咱们这没动静,城里可是传遍了。感染天花的十一皇子大家知道吧?”
“认得认得,这年头谁不认得十一皇子。”
众妇人连连点头应和,虽说庄户人家对谁是皇帝之类的朝廷大事并不在意,对京里的皇子公主更是不清楚,可这十一皇子名气响亮让她们这些一辈子都窝在山沟沟里的妇人也知晓。
十一皇子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当初那些流言,更多还是因为之前十一皇子办义学之事。大佑不少镇上有十一皇子创办的义学,只要乐意就是街上的小乞丐都能进去读书识字,只要每次考核通过,还能包吃住。这对于贫寒人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虽说对于很多人来说考状元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但是谁心里没个念想?不过是因为没钱所以才作罢,现在有人乐意,还能蹭口饭吃都纷纷将孩子送了进去。
就算以后考不了状元,能识字以后也更容易找活计干。只要是品学兼优的,以后就算不考状元还可以学其他的手艺,比如学医术什么的。这些手艺平日想学可不容易,那些手艺人大多不传外人。所以虽说开头有人想占便宜蹭饭吃才送孩子进去,后来见到这般也让孩子们好好学。况且这白饭也不好蹭,进去光吃不好好学是会被退回来的,而且平日还要帮忙干活,并非真的是白吃白喝。干活还罢了,哪个穷人家的小子不是早早当家。最要紧的是现在贫寒人家大多都将孩子送了进去,若是自个的孩子被退出去,那可真是丢大人了。因此大多送进去的家长都会叮嘱孩子们要好好学,进去想占便宜偷懒的大多很快也就被退了回来,成为大家的笑柄。
十一皇子做的好事可不止这些,严家财力雄厚,再加上还有十三王爷的鼎力支持,平日行善从不马虎。虽说不过是个四岁的奶娃娃,可是成了不少人心中的活菩萨。
而后来那些关于十一皇子是妖魔的传言,大多数人虽然有所忌惮,可这心还是更多靠向十一皇子这边。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所以心里难免会打鼓。后来十一皇子感染天花,因为那些谣言,整个严家受了牵连,义学变得好几天才开一次课,这下众人回过味来就觉得不对劲了。
以前觉得事不关己,现在一看可不是那么回事。若十一皇子真的倒了,他们家的娃娃前程可不就没了?学了这么些时日,老百姓们可是看出来自个的娃和以前有多么不同。别的不说,看个告示契约也凑合了,还会简单的算术,以后出去还能当账房。老百姓们不由想这么好个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妖魔?况且十一皇子才是个奶娃娃就如此为民着想不求回报,这样个好人以后做了皇帝他们这小老百姓可不就有盼头了?
这一下得了实惠的老百姓们沸腾了,不用人组织就有人梗着脖子和人争辩十一皇子不是什么妖魔,那都是误传。况且那神道也没指名道姓,怎的就传成了是十一皇子?!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肯定是那真正的妖魔故意使的诈术,让他们误信好人。
小老百姓们对十一皇子的事十分关注,只是这小地方消息闭塞所以想要知道什么并不容易。因此大家伙一听这妇人从京里探听到相关消息,如何会不激动。
“哎哟,杨大婶您就别卖关子了,十一皇子咋样了?”一个妇人焦急问道。
这位妇人家的小儿子也在义学里读书呢,夫子说他极为有天分,坚持下去以后必是有所作为,明年就能参加童生试了。若是过了那可就是个秀才了,就算以后没法子往上走在义学里做个夫子是没问题的。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家境贫寒,若真能出个读书人,那以后可就扬眉吐气了。但是若这十一皇子出事了,那所有一切可就泡了影。他们家哪里出得起钱去读书,别的不说,光这书本他们都没钱买。
杨大婶也没继续卖弄,直接道:“十一皇子不是之前得了天花吗,当时严妃都领着十一皇子到别处等死了。可没想到就在几天前,十一皇子住的别院突然金光笼罩,万丈光芒,整个京城都见着了!然后你们猜真么着?”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钓到嗓子眼,个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追问,“怎么了?您倒是快说啊!”
杨大婶见大家伙这般模样十分满意,又开口道:“十一皇子就这么好了!大家伙都知道得了天花就算不死,那脸上都没法看吧?十一皇子压根啥事都没有,那小脸蛋跟刚剥开的鸡蛋一样,滑嫩嫩的,一点痕迹都没落下。而且说好就好,连药都不用吃。”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杨大婶趁势又添一把柴,“不光这样,十一皇子说了,是神仙治好了他的病,还授予了他预防天花的方法!神仙说原本是可以治好的,但是世间有妖孽作怪,因此只能防治让人不要染上天花,却不能治好。不过只要扛过这一劫,以后人人都种上牛神之光,今后咱们就再也不怕天花了。”
这一下可就炸了锅了,谁人不知天花的厉害,算起来每个人都能牵扯出某个亲戚染上天花然后死去的。这病来势凶猛,有时候朝廷为了不让这病传播,甚至会封锁直接焚烧患病之人。手段十分强硬和血腥,只要哪里爆出天花,基本上就如同死人之地了。
“这是真的吗?天啊,神仙真的显灵了?!”
“肯定是真的,十一皇子这么好的人,被老天保佑也是应当。我就说从前那些猜测十一皇子是妖魔的谣言是假的,哪有妖魔像十一皇子这般好心肠的。”
“就是就是,若这世上没有天花,那以后咱们的小娃娃可就更容易拉扯大了。”
民间有一句话:生了孩子只一半,生了天花才算完。
杨大婶见这般反应微微一笑,伸手招呼让大家安静,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们以为这就算完了吗?没有,咱们的十一皇子可不是一般人,虽然小小年纪却心怀天下。他病愈之后,便是亲自到感染天花的地方救助,希望能福泽更多的人!不仅如此,就算是感染天花没办法治愈的,十一皇子还会抚恤其家人。”
“十一皇子真是大善人啊!”
“有这样的皇子咱们老百姓可是享福了。”
“哎,可惜十一皇子年幼恐怕无法立为太子……”
“哎哟,这种事可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说的,莫要让人听见引来杀身之祸。”
这话题虽然不再提,可类似这样的话却在心底扎了根。自从十一皇子病愈,从前的义学等又重新办了起来,甚至还有了许多新的规定。比如品学兼优的,会得到什么奖励,不光光是能领些奖品,还能惠及家人,给家人寻一份工做,甚至还会奖励田地!义学里还创建藏书阁等等,让贫寒人家得了不少实惠,有了出头的可能。
而京城这边更是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处处都在讨论着。
“这严妃倒是个狠的,竟是舍得让十一皇子遭这罪。”赵清河感叹道。
虽说十一皇子并未感染天花也没得病,可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到处奔波实在折腾。
常廷恩笑道:“想要成大事就得对自己狠,四岁虽是不大却也知事,小小年纪到处游历也能增长见识。若真到了那一步,想要出个门可就不容易了。”
常廷恩从小就希望能出去瞧瞧,因此并不觉得这样的磨练是件痛苦的事,甚至是一件快乐的事。况且只有体会到民间疾苦才能身处在那个位置为百姓着想,否则成天吃着山珍海味,哪里想象得出原来还有人会饿死。
常廷昭也点头道:“咱们看好的十一皇子可不是那般娇弱之人,而且天生聪颖,知道利害。”
赵清河也不过是感叹一番,想要更大的权力就要更多的付出。就算不贪权有时候也要去争,否则可能就会失去性命。贺皇后视严妃为眼中钉,若六皇子真的登记,十一皇子连带整个严家恐怕都会遭殃。这件事赵清河更多的是敬佩严妃够果敢,从她对佩雅公主的态度知道严妃是个非常疼爱自己的女人,可同时又想得很明白,该狠的时候绝对不含糊,为儿子铺好道路。
十一皇子此举让原本的劣势直接逆转,并且让他的光辉更胜一筹,这与之前打的基础也有很大关系,这一场舆论之战他们是大赢家。
六皇子后边还想翻出什么花样却是不容易了,有本事他也弄个妙方去!天花之害由来已久,如今能有法子遏制,可谓造福子子孙孙。六皇子不管再怎么造谣,也难以撼动百姓对十一皇子的印象。不仅仅是普通百姓,还有不少文人大臣都倾向十一皇子。
尤其不少人得知十一皇子私底下创办义学之事,更是令不少文人墨客称赞。十一皇子之前办义学十分低调,甚至没有打着十一皇子的旗号,之所以得知都不过是百姓自个打听到的。他们想要知道大善人是谁,好给立个长生牌,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去探听那大善人是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传十十传百,结果就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做好事不留名,实乃仁义,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以后百姓也才会有好日子。
文人墨客并非全都酸腐,朝中大臣并非人人都只为自己升官发财,还是有不少人心系百姓,见十一皇子能想到并做到这些,让他们倍生好感。虽说明知这是做戏,主意也并非是十一皇子想出,可有这么个态度,已经让不少人赞许。
相较于六皇子为了达到目的勾结藩王,兴许引狼入室的做法,十一皇子显得更为靠谱。十一皇子虽然年幼,可严家以及支持其的十三王爷,都是行事有度之人,理应不会将十一皇子带得差到哪去,况且不是还有他们这些老臣盯着。
十三王爷与严家实力相当,也起了互相制约的作用,谁想替代十一皇子的位置都不容易。
这般一计较,朝中风向又有所变化,原本变得弱势的十一皇子慢慢恢复了元气,甚至还强压六皇子一头。六皇子毕竟有劣迹在身,贺皇后为人睚眦必报,贺家更是跋扈嚣张。相较之下,十一皇子虽是年幼却聪颖宽厚,严家虽然盐枭出身,可严霸已经从很早之前就洗白,严家这些年行事有度,还做了不少善事,出兵西戎的时候,严家可是贡献不小。众人不是傻子,自是知道如何选择。
明帝熬了一年多,终于在十一皇子六岁的时候驾崩。当宣读遗诏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明帝所选的继承人,不是六皇子也不是十一皇子,竟是十三王爷!
不仅仅是朝中大臣,就连十三王爷也给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父皇怎会把皇位传给十三叔?”六皇子忍不住惊呼道,甚至想要上前抢夺遗诏。
明帝身边的近身太监徐公公道:“六皇子殿下,这诏书确实乃先帝所书,您瞧这字迹绝不会作假。”
翰林院几位大学士亲自查看,均点头道:“确实乃先帝字迹。”
六皇子眯着眼睛道:“皇位向来父传子,子传孙,父皇如何会立下这样的诏书?莫非是有些人趁着父皇糊涂的时候,诱骗所书?!”
十三王爷眼神暗了暗,却并没开口说话。
明帝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也是迷糊的模样,根本不晓事。六皇子这般猜忌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使得在场大臣纷纷议论起来。
徐公公摇头道:“此诏书立下已久,一直藏于匾后。”
一位大学士也道:“确实如此,看墨至少有三年之久,且笔力遒劲并非病弱之躯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