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事都有例外,永远会有人持不同观点。这部分人在历史里被称作少数派、激进分子、保守党、反革命等等。在如今的“大政府”时代,这些人便是“愚昧党”,是光明的反面。
最初的愚昧党确实是由一些落后地区的底层人民组成,他们承担不起智芯的植入费用,购买不起知识。他们的组织零散松懈,愤世仇富。他们抱怨阶级固化,抱怨命运不公。为了解决这部分不满,廿集团定期给一些落后地区提供免费植入服务,并且附赠基础知识数据。但这种慈善行为仍被看做是表面功夫,基础知识不能让人们突破阶级束缚,他们只是从底层人变成了有常识的底层人而已。
得不到想要的效果,集团对这种慈善行为的态度也开始变得不那么积极了。既然不满的声音遥远又微弱,也就随他们去吧。只是最近一个世纪里,似乎有一些更有社会地位、资源和话语权的人加入到了愚昧党当中。他们本身虽然是智芯的使用者,但却有另一套价值观驱使他们选择不同的立场。偶尔会有人从社会学、伦理学、心理学等等不同角度讨论智芯对人类社会发展的负面影响,大部分声音很快被层出不穷的花边新闻冲淡。但也有些很有说服力的观点留在了人们的日常话题当中,不时地被拿来讨论调侃。可是再多的讨论也不如事实有力,智芯实实在在地让人类变得空前“有知识”了,并且记忆力好到爆。用“回想”的方式读取脑机内的智芯数据,不仅日常生活变得轻松高效,还能随手拈来前人需要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时间才能储备完善的知识并加以应用,这是多么便捷!知识不会说谎,科技进步就摆在眼前,干嘛要浪费时间去质疑它呢?
白墨自认为是热爱思考喜欢质疑的人,即便如此,他仍旧不觉得智芯科技应该被质疑。白墨的好奇心强与大多数人,越是隐藏的东西越容易引发他的兴趣。而且那个质感柔和又结实的圆球到底是什么?几次回想之后,白墨确认那是沃尔特在被安保部的人带走之前,“不小心”放进白墨口袋里的。看起来设计精密,用力捏它会有轻微的按压触发音,但却不知道它到底触发了什么功能,这让白墨感到心痒难搔。在能想到的领域里,白墨都查询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求助暗网,把这小圆球来了个全方位的拍摄,用最隐匿的方式求助高人指点迷津。距离白墨发布提问已经过了好几天,回答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看起来靠谱的答复。
白墨想了解更多关于愚昧党的信息,他好几次按捺住想向卡卡或二哥提问的欲望。从他们那次争论可以确定,两个人肯定都对愚昧党知道点什么。只不过他们两人在这个话题上都有意的避开,尤其是卡卡当时慌忙闭嘴的样子,使他本来就黑黑的脸蛋看起来感觉超级严肃。平时卡卡本来话就很少,白墨肯定问他也不会说。至于二哥,白墨甚至能想象到他会用他那猥琐的表情反问:
“这事儿你家人没给你讲过吗?回家问问家里大人就知道啦!诶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家住哪儿呢?也不说邀请哥儿几个去搓一顿,咱部门就你一个本地的……”
白墨可不想让话题过度到这个领域里来。入职三年多,白墨从来不和同事聊关于家庭的话题。自从白墨母亲过世后,白墨就没再跟父亲好好讲过一次话。白天在学校和小伙伴们像普通孩子一样玩耍,回到家后白墨很少离开他的卧室。没事做他就把时间用在操作台上,专心致志地研习代码。白墨甚至会有意减少饮水量,这样就可以少去几次卫生间,更多地把自己关在属于他一个人的卧室里。
12岁植入智芯后,白墨离开了那个他不再承认是家的房子。住进学校以后,他便真的没再回过家。好在除了二哥外,别的同事们没有打听家庭关系的兴趣。但二哥这个人似乎是你越不想说,他就越想问。白墨每次被问及这类话题,都只好贡献出一个劲爆的虚拟地址,或者是几张够劲儿的美女图片才能把二哥的注意力转移掉。
愚昧党这种问题就是挺不好提问的,对明白的人来说太敏感,对不明白的人来说太虚幻。到底该问谁呢?白墨坐在餐桌前,看见玫瑰正悄悄往菜汤里倒酒。白墨就没见过这家伙完全清醒的样子,肯定不能问他!部门的六个人如往常一样坐在同一个长桌两侧。默默?默默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还是再等等机会吧。
白墨心里盘算着往嘴里送饭,不时地偷眼瞟着默默。突然,默默的眼睛瞪大了。白墨顺着她的眼神转头看去,餐厅里的全息屏幕映射着那张让他挥之不去的脸:散发成熟绅士魅力的笑容,精心打理的须发,深邃迷人的眼睛,微微发白的两鬓。全息图旋转着,下面的大字幕跟着闪光:
“人事部执行经理沃尔特·贝克先生,于年会当天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有知情者请速与安保部联系。”
白墨也瞪圆了眼睛,嘴里含着米饭不知道该吐还是该咽。他很快想到别让同事们看出自己表情上的异样,于是故作镇定地慢慢回过头来,却发现二哥也正瞪着眼看着默默。白墨就这么亲眼看着二哥伸长了脖子,把还没来得及咀嚼的咖喱硬生生吞进肚子,噎得直翻白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