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之后,周凡便真的不想死了,只是现在这么个姿势,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拼命地稳定心神,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子,欲攀爬着重新回到里面去,可是两腿软得厉害,一直抖啊抖的,他的心脏也慌张地乱跳。
“喂,你行不行啊?”陆景初站在正下面,看着他趴在栏杆上进退两难的熊样,担忧外加鄙视地问道。
“应该……应该……可以吧。”周凡牙齿直打颤。
下面的人群看着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散去了一大半,还有一些人锲而不舍地观望着。周凡低头打量了一眼下面,更加觉得头晕眼花,自己真是高处不胜寒,浑身冷得打颤。
咬咬牙,他一鼓作气猛地攀上了栏杆,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哎呀——”人群中阵阵惊呼。
哐的一声,脚下打滑,手也打滑,周凡弱不禁风的身子就这么坠了下去,伴随着一声惊恐的惨叫。
陆景初就这么抬头看着从天骤然而降的黑影,来不及做出任何躲开的动作,只能联想到自己被压成肉团的场景,脸色一白。
“初儿……”一声疾呼,一道身影闪电似地冲过来。
只是听到这个声音,陆景初便安下心了,他总能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陆景初被他搂在怀里一个转身,躲开了从天而降的人影,耳边充斥的却都是周凡哭天抢地的尖叫。
陆景初探出头来,有些害怕看到血肉模糊的场面,只是微微睁开了条逢,手还紧紧地搂着元洛逸。
可是出乎意料的,周凡没有砸到地上,难怪她也没有感受到地上有什么震动的闷响。
元洛逸一手搂着陆景初,一手拽住了周凡背后的衣襟,因为冲击力,刺啦一声,衣服撕开了几道口子,还好人还是拽住了,没有脸朝地直接摔下去。
他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随即松开了手,让周凡随意地摔了下去,继而将手握住背到了身后。
“喂,你别嚷嚷了行吗?”陆景初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去踢了踢他,一个大男人,这样真的很丢脸诶!
周凡这才反应过来,没有预期的剧痛,只是心里的惊吓比较多而已。
“我没死吗?我怎么会没事的?”周凡显然有些不敢置信,慢慢爬起来,眼神迷茫。
“等一下。”陆景初将她身子转了转,接着酒楼下面明亮的灯光,看到了他衣服后面染了些血迹。“你伤到哪了吗?”
周凡浑身摸了摸,还好啊,没有哪里不舒服,困惑地摇了摇头。
陆景初盯着他的腰带看了看,发现上面吊着一条镶有铁片的坠饰,星型的铁片上都染满了血迹,该是划伤了皮肤!
心里陡然一跳,她急忙转头看向元洛逸:“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我们回去吧。”他淡淡一笑,并不怎么在意。
陆景初一下子急了,他就是什么都忍着不肯说,她看到他还背着身后的那只手臂,气恼地拽了出来,他紧握着拳头,可是却掩饰不了从指缝间流出的鲜血。陆景初紧咬着嘴唇,忍着眼底的酸涩掰开他的手,才看到手掌中间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染满了整个手。
“你不是说没事吗?你就是爱逞强爱口是心非!”她红着眼睛瞪着他,握着他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的没事,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待会儿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他叹口气,伸出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陆景初气得撇开脸,可是又止不住心疼,小伤也是伤,这么大一个口子,总还是疼的。
“别太大题小做了,我只是怕你担心而已,其实真的没什么问题。”看着她不依不挠的样子,他也只能好言哄着。
鲜血已经顺着他的手慢慢流到了她的手上,温热粘稠的触感,让她手心刺痛,眼里慢慢盈上水雾。
“对……对不起,是不是我连累的?”周凡有些羞愧地走了上来,小声嗡嗡着,微微低着头。
啪的一声,一声响亮的耳光,所以人都呆在了原地。
周凡捂着发痛的脸颊身子崴了崴才站稳,脸上还沾染着陆景初染血的手指印子,看着有些骇人。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有什么脸说对不起?”陆景初脸色不善地看着他,眼里窜着一簇簇火焰,紧握着手心一步步逼近他。
这一刻,周凡竟被她身上的气势震慑道,不自觉地后退。
“我真后悔跟你废话了这么多,生命是自己的,你不要就算了,关别人什么事!你自己要死就死远点,别出来害人行吗?如果早知道救你要连累我丈夫,我宁愿看着你死了算了!”
周围人无限唏嘘,这女子说话还真狠。
一番话,就连元洛逸也愣在原地,眼里波澜浮动,久久不能平静。她对他的在乎,早就超出了他的想象。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抚摸着心脏,温暖而柔软,心房里充满了幸福的滋味。
周凡脸色乍清乍白,眼睛也红了,第一次被一个姑娘这样指着鼻子骂,难免无法接受。
“我好歹也是一条命,他就只是伤了一下手而已,你这样说不觉得过分吗?”他有些委屈地捂着脸反驳着,心里酸酸的,自己的命是有多不值钱!
陆景初冷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他是我丈夫是我爱的人,你凭什么跟他比?别说只是伤了一下手,就算是伤了一根小指头,在我心里都比你的命重要。说我过分?我过分就不应该救你,你去死了算了!堂堂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没事就逃避懦弱寻短见,我瞧不起你!”
“你!”周凡有些被激怒了,胸口剧烈地起伏。“你看着,我肯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你别太得意了!”
“我管你出不出人头地,你现在就从我眼前消失,从今以后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了。”
“你等着!我一定会风光地再出现在你眼前的,初景是吧,我记住你了!”周凡伸着食指,激动地直抖,继而紧咬牙龈转身跑开了,心里的决心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生这么大气干嘛?”元洛逸目光柔和地走上去,自然地揽上了她的肩膀。即使这一刻他的右手还在不停地滴血,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是那样幸福
“我当然生气了,别人让你受伤了,我气得想再捅他一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谁伤害了你,我就跟谁势不两立!”
陆景初靠在他胸膛上,看了眼他的手,不敢耽搁,赶紧拉着他去了附近的医馆。
元洛逸被他拉着,手心的温度一直传到全身各处,竟让他的眼角都有些湿润。
大夫给他清洗伤口,然后包扎,整个过程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陆景初却在旁边看的揪心。明明不是伤在她身上,可是她却像感同身受似的,甚至比他更难受。
她渐渐懂了,这才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不是口头上说有多爱他,而是真的因为他的快乐而快乐,因为他的伤痛而伤痛,两个人,像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一个个体。
处理完了伤口,两人就没有多逛了,直接回了王府。
第二天早晨,元洛逸起床的动静吵醒了陆景初。她一把又把他拽回来,埋进他的怀里,含糊不清的嘟囔道:“这么早起来干嘛?多休息一会儿。”
他柔声道:“乖,你再睡会儿,我起来有事情要处理。”
“不要,你这么卖力干什么!我们一起睡!”她抱着他不松。
“我打算三天之内交代好手里的事情,然后我们马上离京,去向往已久的江南,定居在那里,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这里,陆景初的睡意也慢慢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问道:“三天后吗?都安排好了吗?”
“嗯,前段时间已久安排得差不多了。”事实上,前段时间睿王府就陆续在遣散下人,各自领取一定的酬劳,然后重寻去路。那些无依无靠的下人,元洛逸也替他们安排好了后路,京城里还有柳如风帮忙照应一下,都不成问题。现在偌大的睿王府,满共就不到三十个人了,到时候离京,他也只准备带上卫冥卫然还有绿竹随行照顾而已。
既然他都安排好了,陆景初也没什么异议,她是很期待以后的生活的。躺在床上,看着他下去穿好衣服,然后坐在镜子前,手有些笨拙地盘弄着头发。
因为之前是在军营里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婢女贴身伺候,所以武将都是自己盘发。即使现在回京之后,元洛逸也是自己在沐浴、盘发,他一向不喜欢别的女人碰他。
陆景初躺在床上看得有些不忍,掀开被子走了下去。元洛逸看着镜子里面站在身后的女人,嘴角浮现浅浅的弧度:“怎么下来了?”
陆景初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梳子,替他梳起了头发。
本来以为梳头发很容易,况且男人只是冠发而已,结果捣鼓了半天,还是没有给他把头发弄好。
元洛逸并没有觉得烦,只是有些无奈而宠溺的笑意:“你这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吗?专门来摧残我头发的。”
“我以前又没有经验嘛,待我试一试,很快就给你弄好。”陆景初偏偏不信邪了,硬是跟他的头发杠上了,很认真很用心地在“摧残”着。
元洛逸就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中折射的那张认真的小脸,还有她给他冠发的表情,觉得无比满足。
大半个上午都在梳头上给浪费了,陆景初苦恼地把自己的头发也抓成了鸡窝,结果两个人就这么闲耗了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办成。
陆景初实在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了,赖在元洛逸怀里动都懒得动,硬是让他补偿她,给她按摩手臂。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休息了会儿,她也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冠发才行,以后她都要亲自给他冠发!
连厨艺都学会了,冠发而已,应该不成问题的。
最后因为还是要出门,元洛逸自己给自己梳理好了头发,冠玉束顶,墨黑的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一瞬间就恢复了玉树临风的摸样。
陆景初还顶着鸡窝头,正准备唤绿竹进来帮她梳头,元洛逸便率先站了起来,将她推到凳子上坐着,并拿起梳子慢慢地给她把头发梳柔顺。
陆景初看着看着,眉头越锁越深。
“元洛逸!你从实招来,你梳头这本事跟练的?你以前是不是给别的女人梳过头?”她就不相信了,他怎么就会给女孩子弄头发,明明都是第一次,为什么她就梳不出一个好看的头型。
元洛逸动手给她盘着简单的发髻,顺便给了她一个爆栗:“本来就笨,小小的脑袋瓜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
“谁笨?”陆景初气得脸鼓得像气球。
“没事不要胡思乱想,哪里能跑出个女人给我梳头。”
再说了,给他梳他会梳吗?不削了别人脑袋就很好了,还想他亲自动手梳头?估计连下下辈子都不大可能。
陆景初看着镜子中自己逐渐被打理稳妥的头发,不乐意地撅了撅粉唇:“那你怎么会梳女孩子的发髻?我怎么都不会……”说着说着,就更加不乐意说下去了。
元洛逸站在她身后,同样看着镜子中那张精致的脸,浅笑道:“不告诉了你吗,因为你笨!你夫君我天资聪颖,无师自通,这就是差距!”
陆景初牙齿咬得咯咯响,捏了捏拳头,反身扑上去扭打成一团,最后还是被他困在怀里一计热吻给降服了。
这三天,两人都过的既幸福又忙碌,陆景初也忙着收拾需要带上的东西。
三月十四,梨花开满枝头,太阳也暖暖地照射着大地,微风拂面,真是个宜人的好天气。
需要带的行李并不是很多,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装行李,一辆载人。
万事都收拾妥帖了,元洛逸只需要最后入宫跟元洛琛请辞一声,然后便可以离开。
清晨的时候元洛逸便准备入宫,整个王府基本已经空落了,陆景初送他到门口,拉着他的手不舍得松开。
总觉得那个宫门是个是非之地,他这一入宫请辞,她无端的心慌。越是接近离开,她的心里越是不安。
“放心,我很快回来!”他双臂抱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
“嗯,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快点!”陆景初环着他的手紧了紧,眼眶发热,心里一点也不想离开他,但愿他能早点回来,然后他们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了,快进去吧,别胡思乱想听到没!”他松开了她,故作轻松地笑道:“现在还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我了!这么爱你夫君我啊!”
陆景初嗔了他一眼,也不反驳,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小声道:“就是爱你!”
他心头一暖,眼里笑意温和,摸了摸她的头道:“先进去吧,我很快回来。”
陆景初嗯了一声,往里面走了几步,又转头看他:“你先进宫吧,我多看你一会儿。”
他眼眶微微发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跨步上马,扬鞭离去。
这一去,他其实真的也没有底。放弃一个所爱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毕竟三哥当初当着父皇发了誓的,若是他心里还对父皇有一点点尊重,就不会违背誓言。况且当初父皇是让两人公平选择的,江山美人,他自己选择的江山。
如今既是皇上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不应该会为难他们,勉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不然,二十几年的兄弟情,他一定跟他恩断义绝。
视线中的身影已经远去很久了,陆景初仍然傻傻地站在门口,卫冥给绿竹使了个眼色,绿竹立马会意地走上去,拉了拉陆景初的手臂,“小姐,我们先进去吧,等王爷回来我们就出发。”
陆景初低头嗯了一声,跟她一起进去了。
走进大厅的时候,看到不知何时来的银,正悠闲地喝着茶,陆景初着实吓了一跳。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陆景初有些结巴,她一直站在门口,竟然没看到他。
依旧是一袭黑衣,依旧是满头的银发,他捏着茶杯不在意地挑挑眉,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已经喝完两杯茶了。”
陆景初仍然有些难以接受,这会武功的人怎么都神出鬼没的!
“你来做什么?”她丝毫想不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