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又是一年万物复苏的时节。

灵府里新一年里第一波槐花开放了。

一簇簇洁白的花朵缀满树枝, 清香和微甜萦绕在空气中, 沁人心脾。

树下,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正把一个镰刀绑在杆子上, 举着它熟练精准地打下花苞最嫩的一簇槐花。

树下年轻漂亮的女人举着篮子精准把槐花接住了, 接了满怀的清甜。

能冲向云端的他们，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 把槐花从树上打下来，拿着筛子摘槐花，洗槐花。

女子的手莹白剔透, 把槐花从泉水中捧出来时, 指尖浸透泉水，映着花瓣的洁白, 唯美如画。

槐花刚洗好，他们旁边便窜出来一个小煤球，着急地对他们唔唔。

“给你留着呢, 在那边。”男人指着的旁边一簇槐花对小煤球说。

小煤球看到那嫩最漂亮的槐花, 一下跳过去, 看着它，尾巴轻轻摇晃，应该是满意了。

和往年一样, 每一年春天, 小煤球都要最早那批槐花中最漂亮的那一簇。

小煤球的爪子小心地拿起它，飞快地又跑了。

一男一女笑着对看一眼，他们都知道小煤球拿着这一簇花是送给谁, 他们每一年都会选最好的一簇留着，这已经是第五簇了。

慢慢的笑意里漫上悲伤，他们每年都送，可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五年前那个早上，他们醒来后，如梦般恢复成了健康的样子。

他们不再畸形，他们的皮肤上没有肉瘤没有溃烂，比没被污染前还要健康细腻，喜极而泣时，却发现那个人陷入了沉眠。

他们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终于守到的人又睡着了。

晒那间，所有的喜悦都不见了，惊慌和后悔几乎压垮他们。

是他们父亲年年，摸着他手上的镯子安抚了他们。

以前他们守护见不到真人，现在他就在他们面前，灵府也在，这说明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他不会睡很久，很快会醒来。

他们被安抚了。

年年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接触过祖宗的人，他是被祖宗养大的，在祖宗身边听了很多关于这个人的事，他们相信他的话。

他们就在这里守着，除了清明节，从来不出门，不管外面变成什么样。

可是，已经过去太久了，虽然相比上一次这确实才过去很短的时间。

他们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星际发生了太多的变化，这里也是。

他们每天都在祈祷，希望他能快点醒来。

小煤球带着槐花飞快地在灵府的花草中穿梭，飞奔向山洞，在山洞门外骤然收住脚，收了一身的急慌，安静小心地向山洞里走，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郁清在这个山洞里陷入沉睡后，他们不敢动他，又怕惊扰了他，于是，全部搬出了这个山洞，去山下住，把这个山洞完全留给他。

山洞里常年安静，他们每天来看他时，都非常小心。

小煤球不仅每天都来，而且每天都会在这里度过他大部分时间。

他把槐花插入一个花瓶中，和以前一样趴在郁清身边，安静地看着他，看得安心一点后，靠着他，拿着爷爷给写的书本认字，读书。

他们原本过的是最原始的生活，甚至连原始生活都不如，因为他们连食物都没有。

食物都满足不了，何谈其他。

所以，一开始小煤球根本不会用勺子筷子这些餐具，他都是直接朝嘴巴里塞石头，塞泥土，塞有能量的一切。

是这个人教他用勺子，用筷子，教他像个人一样吃饭，不像个粗鄙的怪物。

后来他们来到这里后，小煤球主动要学习，学习怎么好好吃饭，怎么做一个文明的星际生物，学习认字读书。

他爷爷都满足他了。

现在小煤球不仅不会把“槐花饺子很好吃”写成“鬼花交子艮好乞”，还读了很多很多书。

他爷爷末世前是个厉害的教授，教起他来轻车熟路。

现在的小煤球不仅长大了一点，变成非常独特又可爱的狗狗，而且因为看了很多书，学了很多知识，变得没那么自闭敏感。

他看完书后，安静地趴在郁清身边看着他。

第一次见到他就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更加自卑。

他长得畸形又丑陋，而他像天上的月亮。

他不敢走到他身边，只敢躲在石头后偷偷看着。

他给他包饺子吃，抱他在怀里，教他用勺子用筷子，他更喜欢。

这五年每一天的陪伴中，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

小煤球靠近一点点，终于忍不住小小呜咽了一声。

圆圆已经变成可爱，变懂事，变礼貌，还变得更厉害了，你怎么还不醒来。

小煤球挨着郁清小声地呜咽，外面的年年听到了，他刚想进来安慰它，顺便把他带走不要打扰郁清，脚步就僵在门口了。

不用他安慰了。

小煤球头上落下一只手修长如玉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呆呆的小煤球。

“别哭了。”

声音丝毫没有因为长久不说话而变得喑哑，一如既往的清朗，有安抚人心的音质。

小煤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水润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灿若星辰。

他激动地跳到郁清身上，埋进他的衣襟里，尾巴摇得飞快，眼睛掉了一颗又一颗，脸却一点点红了。

另外四个人急匆匆冲到洞口，看到郁清终于醒了，和小煤球很像，一边笑一边流泪。

郁清给小煤球顺着毛，对他们笑。

这一笑是轻松的。

压在身上的愧疚在这一日日沉眠中被消化，转化成了其他更为积极和宁静的东西。

在春天，郁清再一次醒了。

这次醒来时，他身上没有迷茫。

六个人和一只小煤球脸上都带着笑。

正好这时候饺子煮好了，年年他们连忙给郁清端了一碗。

这是第一次以正常的样貌跟郁清一起吃饭，他们每一个都很羞涩。

“年年，你来介绍一下。”郁清看他们这么拘谨，主动挑起话题。

一把年纪了，还被叫年年，年年老脸一红，但和受用，他很喜欢被郁清叫年年。

他的身上可看不出一点一把年纪的样子，和团团不一样，他长得很帅，很多以前从不敢提的事，现在可以用玩笑话说出来。

“爷爷真是长得很一般，奶奶当时是娱乐圈里有名的美人，偏偏就是看上爷爷了，追了整整六年，从一个流量爱豆开始追，成为影后才追到爷爷，所以爸爸和我长的都不错，嘿嘿。”

郁清眼里跟着露出笑意。

“这是我侄女的女儿，叫宁萌，这是我儿子，叫郁承，他们是圆圆的父母。”

“郁？”郁清讶然。

年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是啊，我们都姓郁，我叫郁年，爷爷叫郁团。”

郁清愣了一下，眼里染上笑意，“好，那小煤球就是郁圆，郁圆圆？”

小煤球拉耳朵，摇摇尾巴，又开心又害羞。

大家都跟着笑了。

另外两个，一个是年年的外孙闻星宇，一个是侄子，郁骰。

除了小煤球，他们年纪都很大，都是百岁以上。

在母星被放弃的百年里，整个家族只有一个新生儿出生，那就是小煤球。

那时候没有进化的族人都死了，进化了的大部分寿命也变短，只有他们几个坚持了下来，眼看也坚持不了多久，小煤球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现在，都好了。

他们一边慢吞吞地吃饭，一边聊些家常话，算起来他们只见过两次面，却营造出了一种家的氛围，温情在他们之间默默流淌。

“这几年您没醒，星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里经常有人来。”

年年吃掉最后一个饺子，说完家里开始说外面，“一开始是虫族，蜗牛族和丧尸族，渐渐是人族，后来各个种族都有，我们都没管。”

为什么各个种族的人都来，原因显而易见，因为没有怪物神出鬼没地来吞噬他们了。

不是怪物消了，也不是怪物失去异能了，而是怪物们神志清醒能控制自己了，也是因为怪物守护的人就在他们面前，不担心被入侵者抢走了。

事实上，从小煤球发现郁清后，发现郁清对那些人很好后，他们再没吞噬过任何东西。

郁清点点头，“过去多久了？”

“快五年了。”

郁清愣了一下。

五年了……

他低头看向手腕上的光脑，光脑一直在，只要有阳光，它就一直能用。

郁清点开光脑，五年的时间，连论坛页面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您需要帮助吗？”

郁清抬头看向年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年年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是做这方面的研究的，星际首批光脑就是我的实验室研究出来的，后来年纪大了，我才去一个大学里养老。”

“爸爸很厉害，现在最新版的历史书上说不定有他的名字。”

郁清没想到他面前是一个光脑鼻祖级人物。

他把自己的光脑给年年。

光脑是一个人最私密的东西，郁清没这方面的意识，而且他对他们就像对团团一样，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想法。

年年受宠若惊，拿着郁清的光脑捯饬了一下，重新交给他。

看着没什么变化，光脑小白打开光脑，继续浏览论坛，找到自己收藏的帖子。

那个帖子已经有了几千页，郁清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只匆匆看了最后几页，再次觉得讶然，“怎么还没长大？”

他以为五年过去了，小人应该长大一点了，蜗牛族幼崽期没那么长。

他退出这个帖子，在首页看了十几个帖子。

和以前不一样了。

论坛里依然有数不清的帖子，和往常一样什么样的都有，可是郁清感受到一点不一样，论坛里的大家好像收敛了很多，有一丝丝紧张。

比如，在以前，作为互相敌视的一方，大家可以随意嘲讽虫族，现在却不会。

“您想出去吗？”年年观察着他的脸色说。

“出去？”郁清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按照现在的说法，他就是一个宅男，在宅这方面无人能及，毕竟他一宅宅十年不出门也是有的。

可是年年说了之后，郁清的心猛然一跳。

出去。

去……

“可以吗？”许久之后，郁清问他。

“您一个人出去不太可。”年年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