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圣帝国宣布已经死去的勃莱西之王费里三世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他是怎么从凶险至极的极北冰原里活下来的, 无人知晓,但他的出现,立刻引发了圣廷的重视。神圣帝国留守的兵力立刻被抽调,追击费里三世, 意欲在他掀起新一轮风暴之前将他绞杀。
然而与被逼走北境不同的是, 如今的费里三世身边还有一支神秘的军队。
神圣帝国的主要军队被教皇西奥尔德带去了罗格朗,留下来的守军无法阻止仿佛变了一个人的费里三世。
他自奔宁山脉而出, 携裹着远古冰原的寒意, 就像重铸后的尖刀,撕开了神圣帝国的封锁线, 长驱直入,再次奔驰在旧日勃莱西的领土之上。
科比亚河的河水湍急, 水声哗哗。
费里三世举着火把站在科比亚河前, 眺望曾经的勃莱西王城的方向。当初他的弟弟查理在投靠了教皇之后, 依靠着圣廷和贵族们的支持, 进军逼到这里。当初的他在老师卡尔将军的伴随之下,火烧王宫, 率领着士兵北退。
狼狈离开之后, 他终于重回故地。
“陛下,要进攻亚赛利吗?”
一名骑士举着火把来到费里三世身边, 向他微微俯身。
在他们背后, 战火犹自未熄。他们在早晨的时候抵达科比亚河,对位于河畔的纳德城堡发动了进攻。此时战局已经倾向了他们,守卫的士兵对于曾经的勃莱西之王的抵抗心理并没有那么强。
神圣帝国建立的时间终究太短了, 他们还来不及将勃莱西的印记从勃莱西人身上抹去。神圣帝国人和勃莱西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随着时间流逝勃莱西人在神圣帝国之下不得不向圣廷人员低头,人们自然而然地追忆起曾经身为勃莱西人的日子。
夜幕降临之时,城堡的执事主教被哗变的士兵从塔楼上推下,带着他刚刚享受不久的权势在冰冷的石板上摔成了一团烂泥。
吊桥被放下,费里三世的军队开始开入纳德城堡。
他们夺回了第一座重要的城堡。
“不。”
眺望着旧日王宫的方向,费里三世缓缓摇头。
“我们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作为帝国核心,亚赛利是如今神圣帝国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他们之所以不支援纳德城,眼睁睁看着纳德城被费里三世夺回,是因为军队实力不足以分兵。但是如果费里三世真的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攻打最坚固的帝国堡垒上,恐怕圣廷会高兴得不得不了。
费里三世拨转马头,率领士兵踏进纳德城堡。
“我们要唤醒勃莱西,在这片土地上,不应该有什么神圣帝国,它是勃莱西,就仅仅只是勃莱西。”
未灭的火光熊熊,昔日的逃亡君主目光冰冷。
费里三世很清楚如今他们的优势在于那些地方。
为了彻底毁灭罗格朗,教皇西奥尔德利用宗教狂热发动了神圣军运动。但是宗教狂热并不是永恒存在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是平民。信仰固然可贵,可如果这信仰的代价是生存呢?
供给一支接近十万人的军队,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几乎是将整个帝国的牛奶和血一起榨出来。费里三世作为曾经的勃莱西国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勃莱西的经济实力。如果西奥尔德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攻下罗格朗,那么胜利的喜悦会使人们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些重负。
但是,罗格朗撑住了。
他们承受住了二十多万庞然军队带来的所有高压,反过头来将组织这样一支庞大军队的压力施加在神圣帝国身上。
去年爆发的黑死病已经对勃莱西的经济造成巨大的影响,而随着战争被罗格朗拖入泥沼,平民们开始越来越难以承担沉重的税负。人们信仰神明,是想要奢求神明从苦难之中救赎他们。但是神明不仅没有拯救他们,反过来将他们推入深渊,那他们为何要信仰神明?
抗议的声音开始传出,由小变大。
最终使它迅速扩展开的,不是趁机骚动的地方旧贵族,不是暴/动的平民,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她在一个圣主安息日,穿着黑色的长裙走到了教堂前,高声诵读起一位在此前猎巫运动中被认定是异端的诗人留下的诗歌:
“我们竟然使被人无辜鄙视的弱者伤心
我们竟然沦为奴颜婢膝的刽子手
我们竟然向极度的愚昧,向公牛脑袋般的愚蠢致敬
我们竟然亲吻呆若木鸡的蠢物,并表示无限崇拜
我们竟为腐败发出的微光祝福……”[1]
这位年轻姑娘的举动勇敢到惊世骇俗,她立在教堂之前的广场高声诵读时坚定无畏的样子震惊了所有人。阳光倾泻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眉眼之中坚毅的神色足以让所有匍匐神座的骑士羞愧。
以被圣廷列为禁忌的诗篇开头,她展现出这个时代女子所罕见的聪慧雄辩。她做了一场一针见血的演讲,指控圣廷建立神圣帝国以来,教会的种种贪污腐败现象,指控“猎巫运动”沦为侵吞财产的利器,指控神圣军运动的负担致使人们倾家荡产……
她是那位死于火刑的诗人,克莱尔,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