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阿黛尔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彷佛正在燃烧的天空和枝繁叶茂的榉树。
她有些费力地把手举到眼前,发现自己的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海军大氅,正在向下滴着水,阿黛尔用舌头抿了抿掉在脸上的水珠,是咸的。
灵性亏空严重的感觉没有消失,此时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脸上的皮肤下好像被人种下了数以百计的种子,用手触摸时能感受到有无数突起在皮肤下蠢蠢欲动。
“看来,每次失去意识或者进入睡眠状态之后,我的意识就会来到这个世界里,并且会消耗灵性把我的状态调整为最习惯的模式。”
阿黛尔暗自思忖,先前她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是穿着在东区做刺客时的那套轻便白袍,灵性饱满,只有这次,在灵性几乎耗尽的情况下进入灾祸之城,依旧是灵性耗尽的状态。
“不过,既然我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她们至少把我捞上来了。”
想到这点,阿黛尔稍稍宽心,放弃了通过自杀直接回到现实的想法。
灾祸之城内部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没有固定的关系,阿黛尔每次在灾祸之城内的体感时间和实际世界流逝的时间完全对不上,似乎两者之间唯一的对应关系就是阿黛尔在灾祸之城中死亡等于在现实中醒来。
既然这样,那么就算阿黛尔在灾祸之城当中多探索一阵子,也不会耽误她在现实世界中被抢救过来。
“现在,得先行动起来……”
阿黛尔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向记忆当中那间电报局的方向走去。
上次,她在外界停留的时间太长,导致最后被榉树上掉落的死尸杀死,所以这次她还是选择了红城区电报局作为目标,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背后的灾祸之城到底有什么目的。
毕竟,自己总不能是莫名其妙地就来到这里,灾祸之城肯定有她的目的。至于自己要不要配合,也得等到自己先弄清楚了再说。
很快,阿黛尔就来到了那座诡异的电报局门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帕沃·考特和他的女同事梅兰妮,电报局内空无一人。
阿黛尔提着左轮手枪,走到了电报局的橱窗后面,发现那里还摆放着尚未完全熄灭的烟斗,上次帕沃考特就是拿着这东西吞云吐雾的。
房间里的东西随意地摆放着,桌上散落着红蓝铅笔、电报打印纸、扑克牌以及兽骨磨制而成的洁白骰子。
他们一直居住在这里,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在日落时分会有死者复苏的事情;而现在,离日落也没有多长时间了,梅兰妮他们两人是跑到哪里去了?
阿黛尔有些疑惑,于是决定在电报局内等这两人回来。
桌上摆着报纸,她随手拿过一张阅读起来,发现上面的日期是第四纪初期所罗门帝国的纪年方式。
现在北大陆普遍使用的历法经过罗赛尔的修正,在一些月份的天数上和所罗门帝国有明显的差异,比如所罗门帝国时期二月有三十天,而现在最多只有二十九天。
而这张报纸上的日期显示为二月三十日,应该是所罗门帝国时期的东西。
阿黛尔将报纸翻到头版,发现头版讲述的是航海事业取得了重大突破,发现了一条全新的航线,通往一片全新的大陆。
通往那里的船员无一例外地疯了,这条航路也是在他们偶尔恢复清明时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当中总结出来的。
原本没有人会相信这些疯狂的水手们的胡言乱语,但是所幸他们在发现新大陆的时候没有忘记留下证据,船上的两台老式的照相机忠实地记录下了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报纸引用了这几组照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是阿黛尔依然能看出,那是一片被阳光彻底包裹的大陆,到处生机勃勃,生长着她从没见过的植物,不像是北大陆的任何一片海域。
除此之外,报纸上还提到,那些疯狂的航海家和水手们,在短暂的清醒时反复提到的一个词就是“光”。
硬要解释的话,这片大陆上的确阳光勐烈,但是,只是这种程度的联系,值得让一群疯狂的水手铭记在心吗?
阿黛尔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这张报纸的叙述主体似乎不是阿黛尔已知的南北大陆人,但是梅兰妮和帕沃考特的长相却是不折不扣的南大陆人种,还使用北大陆的纪年方式,产生了强烈的反差感与冲突感。
就在阿黛尔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白色兜帽长袍、看不清面目的身影走进了电报局,径直朝着阿黛尔所在的橱窗走了过来,屈起食指在玻璃上敲了两下。
“你要发电报吗?这里的接线员刚才出去了,你可能得等到她们回来。”
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阿黛尔尽量避免和对方产生冲突。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用食指敲起了玻璃窗,哒哒哒的叩击声让人心烦。阿黛尔等了好一会,仍不见那人停下来。
难道说,这是灾祸之城的规则之一,不帮他发电报就没办法进行下去?
阿黛尔有些犹豫,稍微权衡了一下,她觉得只是发个电报而已,不算什么大事,便打开了窗板,示意对方将字条丢进来。
很快,一张皱巴巴的字条就被丢进了窗口,阿黛尔将那张字条取出,走到了电报机旁,熟练地开始打字,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好像已经做过无数遍一样。
不对,我为什么会操作这台打字机?
阿黛尔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的瞬间,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电报局使用的发报机和家用的有不小的区别,自己又不是通识者,怎么可能看一遍就能熟练操作?
而且,她从来就没有涂过红色的指甲油!
“需要,底稿,吗?”
阿黛尔惊恐地发现,自己说出了自己完全不想说的话,声音无比陌生,不像是她自己的,倒像是被二手烟毁掉嗓子的那个梅兰妮!
她用力扭过脖子看向橱窗外,此时,窗外的人正好也因为她的话抬起头来,露出了和阿黛尔一模一样、带着澹然微笑的脸!
随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即将失去自主行动的能力。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阿黛尔在腰间抽出了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头部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