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向右拐。”我有气无力地答道。这是今上午第四个向我问卫生间在哪儿的人了。
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阳光从巨大的透明天窗后投射下来,大厅里的陈设无不是金碧辉煌,闪闪发亮。这会儿是上午十点,机场航班最繁忙的时候。
S市的新桥机场,其客流量就算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这里无论黑天白昼,永远都是千灯如月,人来人往。航空公司的客服们甜美地微笑着,用流利清晰的英语回答着你的问题。就算是再烦躁的旅客,见到她们精致姣好的面容,也会在发怒之前再斟酌一二。不远处的舞台上,一支小小的乐队正激情洋溢地弹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年轻的钢琴家背对我端坐,一袭长裙被无形的风轻轻吹拂着,如同蝴蝶张开了她娇嫩的翅膀。
年轻真好。纵然辛苦,也还是有无限的希望与可能。我低头,干净到反光的大理石地板砖上映出一张苍白的女人脸。它是那么平平板板,毫无生气,如同朽木里的一条白胖蠕虫。这是我吗,是那个宁可鞋跟断掉都要把舞跳完的谢昭吗?
三个月前。
“从这里往右拐。”手里拉着老张,我凭靠一点模糊的记忆,在无数的山坡溪流间穿梭前行。这次缉捕行动,边境保护局几乎出动了全部的人马,里面有小李,小孙,甚至于还有隔壁刑讯室的老李。
我不敢想冯容止派老李来的用意,是想要就地审问我这个叛徒吗?望山跑死马,仅仅从刚才那个山头走到对面,便用了近乎两个钟头。
眼见着太阳偏西,我的心中也越发焦急。终于,那棵熟悉的大榕树出现在面前,只要下了这个山头,就能找到林凡的大本营了。
叶景明一定还没有死,我分明在鸡舍里听到了他的*。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等苏郁芒他们赶到,地上只留下了一滩早就干涸的淡淡血迹。
一定是许一梵让手下带走了他。现在去找,说不定还来得及。
这里人迹罕至,野草灌木长得比人还高。再加上山体异常陡峭,没走一会儿,几个人已经是气喘吁吁。
“你确定是这儿?”老张手里的砍刀不停地挥舞着,艰难地在荆棘丛中开辟道路。
我点头,伸手死命揪住一把蒿草,一只脚踩在浅浅的土坑上,像小狗一样四脚着地,咬牙切齿地往上爬。
快一点,再快一点。锋利的草叶子割破了我的脸,被肋骨戳伤的肺叶传来一阵阵的剧痛。我张大嘴,拼命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头顶的阳光越来越刺眼,空气也越来越热。
“小心!”苏郁芒适时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双望向我的褐色瞳仁里充满了深深的关切。一想到自己曾那样无耻地利用他,我几乎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终于,山顶距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这里!”我甩开苏郁芒,跌跌撞撞地爬上山顶,指着下面大叫。
他们慢慢地围拢过来。与我的欣喜若狂相比,死一样的沉默在人们之中弥漫着。他们脸上原本有过的温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疑虑。
“谢昭,”老张艰难地开口,“你确定是这里吗?“
难道有什么问题?我一愣,有些疑惑地向下望去。
那里居然是一个湖!
怎么可能?那个山洞呢,那个林凡的地下王国呢?我记忆中群山环抱的洼地早已消失不见,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堰塞湖,水光荡漾得连天都是一种漂亮的湛蓝色。几只白鹭轻盈地在天空中慢慢地飞过,一切都如此地祥和安静,仿佛这里不曾有过杀戮,尸体,海洛因。。。。
群山沉默,在眼见为实前,我的一切话语都是如此地苍白无力。大块的山石堆积在湖岸边,也许只有它们才见证了这里曾有过的地动山摇。
许一梵他们完美地全身而退了。这还不算,她甚至有时间安插了*和*,将一切都彻底翻沉于地下。
身后传来沉沉的叹息,里面仿佛有许多的痛惜。我蹲下来捂住脸,一种深深的无力涌上心头。
到现在,我还能说什么呢?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枉顾正义的叛徒,甚至是一个拖延时间,包庇毒贩流窜的同党!
不,这不能够!我猛地站起身来,撒腿不顾一切地往山下冲。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气浪冲击得我五脏六腑都有如刀削。我不能丢下他,我得去救他,我不能把他丢在林凡手里!
“谢昭你干什么?”老张追过来,不住地在我身后大喊,“现在不是时候。。。”
草叶子在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夏虫在灌木丛里大声地嘲笑着我。我伸着两只手,奔跑着,号叫着,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人,耀眼灼烈的白光*裸地刺穿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扑面而来的热浪则将我的眼睛和泪水一同灼烧为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