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哥哥!”
就在陆怀瑾的脑中正在这样那样胡思乱想个不停的时候, 他突然就听到了温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慢慢的就越来越响, 越来越清晰了起来,同时手指头也被小丫头的手微微用力捏着,轻轻摇了好几下, 直摇得陆怀瑾的理智瞬间回笼,整个人一个激灵, 转头就朝身边的温暖看了过去。
同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他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就柔软了下来, 就连声音也像是正在面对着多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 温和的不行。
“怎么了?妹妹……”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走了呢?是到了吗?”
温暖微笑着这么问道。
而一听到这样的询问, 陆怀瑾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地来转头看向仅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大院子, 眉头顿时就轻皱了下。
果然, 到了……
他之前想事情想的太认真了,都没注意到,原来他竟已经带着妹妹走到了。
只不过面前这个看上去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的院子实在是自小到大都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 让他在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几乎一看见这个院子就立马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溺水一样难受, 喘不过气来,以至于长大之后,如非必要,他一般都不会踏进这个院子一步, 就算进来了也待不了一会儿就会立马离开。
反正……
这院子的主人也没有那么的欢迎他,他又何必自讨不舒服呢!
只是……
想到某件事情的陆怀瑾犹豫了一会儿,在温暖的催促下, 还是牵着她的小手走进了院子里头。
然后,果不其然——
“少……少帅……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这……夫人现在正用完了早餐正在念佛经呢……少帅您知道的,一般这个时候……”
来到他面前的小丫鬟,颇有些为难地吭吭哧哧地这么说道。
见她这样,陆怀瑾主动地在心里就帮对方把剩下的话一起给补齐了。
一般这个时候她根本就不会见客,即便那个踏进她院子的客人是她的儿子或是丈夫都一样,并且她还不允许旁人不经过她的点头,就踏入她的大厅,只因为里头的一草一木,每一件摆设,甚至是早就熏好的气味,那都是不允许外人打乱的,不然她就会觉得浑身发抖,歇斯底里。
所以剩下他所能等着的地方便只有那没有一点遮蔽物的院子中央,廊下都不允许去,只因为那里摆满了她种的各种各样的花儿,随便碰坏了一朵,她都会大方雷霆。
最关键的每当大帅和少帅来找他的时候,大帅等不及了,还能借口有事离开,少帅一旦找借口离开,紧接着那就等着这位夫人连绵不绝的眼泪与痛心疾首吧。
小的时候,陆怀瑾就因为夏日去找母亲,哪里都不允许去,只能站在院子中央晒得脑袋发晕,实在感觉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就借口离开了,当天晚上,他所面对的便是他这个母亲特意将他叫过去之后的责骂之声。
什么母亲是生你养你的人,你就等你母亲一会儿怎么了,你怎能如此不孝,如若我在你还未出现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品性的人那么我宁愿不生你下来,生你有什么用,我怎么这么命苦,外头哪家的儿子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我真恨当初我为什么要生了你这个讨债鬼下来,现在我真是看见你就烦得厉害等等。
偏偏自小到大,陆怀瑾就不是个爱告状的人,再加上他的母亲训斥他的时候从不当着别人的面,以至于到现在,外头的人包括他的大帅爹也都知道知道当初因为顾韵怀陆怀瑾受苦受得狠了,甚至差点难产,以至于一直不太喜欢他,亲近他。
谁也不知道,在陆怀瑾极小的时候,所要面对的就是在家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对他的否定与厌烦,和所有负能量的宣泄。
也正是这些负能量让陆怀瑾在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开始有些消极抑郁,以至于开始自残的倾向了,还好他自己又把自己给拉了回来,并且努力自我调节,告诫自己要多看到身旁这些对他好的人,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努力好好学习之类的,才慢慢健健康康地长到现在这么高高大大的模样来。
但即便这样,他这位母亲也没有放过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对他的为难。
就比如每回他来她的院子,不管是什么时间,早上、中午、晚上都好,对方都永远都有事,不是看书读经就是沐浴焚香,要不就是在午睡小憩,反正她总有理由晾他就是了。
这样明晃晃的心思,久了,就连帅府里头的下人,和他那个粗心大意的大帅爹都知道了,他也找机会跟她说过,但无奈,他母亲就会一招,那就是哭,眼泪就跟完全不要钱似的,一哭就根本停不下来,并且接下来的好几天都基本上吃不下什么东西。
见她这样,想着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让着女人一点的陆大帅,便拍了拍陆怀瑾的肩膀,跟他说,早年他的母亲吃了不少的苦,生你的时候也遭了不少的罪,你一个男人就稍微担待一点。
就是这么一担待,这女人就愈发的有恃无恐了起来。
也导致了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小丫鬟们每次看见他过来也俱都一脸的为难不好意思起来。
可陆怀瑾原以为,今日他是带着自己的妹妹来这里,那女人会看在对方眼睛盲了,年纪又小,早年还一直都在外头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又同时女人的情况下,会稍微给些优待,没曾想她竟然还是这样。
一下子,陆怀瑾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逐渐升高的日头,和周遭越来越高的温暖,又看了看温暖紧握着他的手站在一旁,小巧的鼻头已经开始渗出小小的汗珠,因为看不见,眼睛才睁地越发大的,而嘴角却期待地扬起来的小模样。
在心疼她的同时,一股无名的怒火也一瞬间就在他的心头升了起来。
陆怀瑾微微抿了抿嘴唇,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随即便沉着声音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带着小姐进大厅等吧,日头越来越大了,小姐的身子刚好,要是出了什么差错……”
后面的话陆怀瑾并没有说完,但里头未尽的威胁之意还是袒露的清清楚楚。
“可……可夫人早上才刚熏完大厅……”
拦在他们面前的小丫头,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夫人那边,本少帅之后会去跟她解释……”
反正大不了就又是挨一顿骂就是了,不论如何,他都不愿妹妹跟他一起受苦。
“少帅……”
外头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一听到外头的声音,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丫鬟跟也都跟着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后就压低声音互相交谈了起来。
“外头出什么事儿了?”
“哎呀,少帅来了……”
“少帅?少帅不是已经好几年都没闹了吗?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
“这不是帅府里头又迎来一个小主子吗?听闻是个眼盲的,身体也不好,每回少帅过来,你知道的,这回,可能是因为那小主子也连带着……嗯……”
“唉,说实在的,我是真想不通啊,哪家的母亲会这么……”
“嘘,噤声,你要死啊,忘了上个月被配了个那么一个恶心的人的香荷了?嗯?”
“哦,我不说了,不说了,那你知道今儿个守在外头的是哪个吗?”
“哪个?还不是那长得最好看的香翠,你知道的,夫人她……”
最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子,尤其是比她长得好看还比她年轻的……
后面这半句话这丫头根本就没有说出口,而是以眼神示意的,反正他们整个院子,哦不,应该是整个帅府都知道的事情。
其实他们也是十分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夫人到底怎么会这么命好,大帅太过粗心了,以至于完全看不出她一点的真面目来,只因为对方给他生了个孩子就几乎把她捧到天上去了,别以为他们不知道,早年夫人曾在外头失踪过一年,谁知道……
唉,算了,算了不提了,人各有命!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一出到底会怎么闹?
这边的小丫头们正压低了声音讨论着外头的声音,另一头同样也听到了这声音,正在念佛的顾韵也立马就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
她捏着和田玉的佛珠的手一顿,就这么轻声问道。
“夫……夫人,少帅带着新进门的小姐来了……”
一个小丫鬟便立马在外头恭恭敬敬地这么说道。
一听到某个称呼,在所有人都没有看见的情况下,顾韵的脸上直接就露出了一抹怨恨与嫌恶来。
是的,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嫌恶这个儿子,这个锦衣玉食,认贼作父长大的儿子,段敬的死她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可偏偏为了报仇她只能与那个文盲老粗不懂一点情/趣,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不能见人的陆大鹰,虚与委蛇,而她的儿子呢,竟然自小就不亲近她,反而特别的亲近陆大鹰这个仇人,并且还爹爹爹地喊个不停,小时候他学说话时,第一个学会的字就是爹,可真是把她恶心的不行。
最关键的是他哥哥,她与段敬那个懂事乖巧的大儿子还在白虎山那里头受苦,陆怀瑾这个弟弟所享受的东西,对方可能做梦都享受不到。
这不公平!
想着想着,顾韵心里头的天平就失了衡。
慢慢的,陆怀瑾在她心里的形象就变成了跟陆大鹰一样的粗鲁恶心谄媚的人,而她的大儿子在她的心里则成了像死去的段敬一样,温柔儒雅风度翩翩的形象。
所谓的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脑补是病不外如是。
“叫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