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前一晚,细软行囊都打好了,紫鹃雪雁等每人有好几口箱子,黛玉的行李很多,光书籍等物足足装了十几口大樟木箱子,这些东西黛玉爱若至宝,比金银财物更甚,贾琏听到是林如海留下的书籍笔墨便作罢了,下剩黛玉身边的财物不过是头面轻巧古玩书画,数目较少,和林家偌大的财产相比,贾琏就由她收着了。
雪雁从王嬷嬷的儿子王三口中得知贾敏的嫁妆都不曾变卖折变,几代主母的嫁妆也留了不少东西,装了两条大船,大概是因为贾母信中有所嘱咐,这些都是黛玉应该全部继承的东西,不像林家的财产很有一部分黛玉在律例上得不到。
王三又林家在江南一带的许多房产地亩贾琏都卖给了甄家,市面上约莫值十万两银子,但是贾琏却只从甄家拿回五万两银子的票据。
听到这里,雪雁忽然想到原著中元春省亲,贾家采买戏子和东西,甄家欠他们的五万两莫非就是得了林家田产地亩的这五万两?
五万两银子买了价值十万两的东西,甄家和贾家可真亲厚。
黛玉应该学着长大并辨识人心,不能天真得相信每个人都是好人,轻而易举地被薛家母女笼络了去,自嘲一草一纸都花贾府的。因此雪雁不似别人对黛玉事事瞒着,她一一滴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黛玉,言谈公道,丝毫不加以评论,让黛玉自己分析。
黛玉听完后默不作声,半日方轻轻地道:“你去收拾送给姐妹们的纸笔,记得一份一份写好签子,免得到时候有人先挑有人后拿,咱们不尊重人。”
雪雁了,她就听着,记在心里,但是若想有甚作为,在此时都是不可能的,以后到了荣国府更得谨言慎行,因此她不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出来,心里明白就行了。
“姑娘放心,我都已经标好了签子,老太太和舅老爷舅太太琏二奶奶等人自有琏二爷在外头料理,下剩府里宝二爷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宝姑娘都是一样的笔墨纸砚,兰哥儿多了两部书,环哥儿和琮哥儿略减一分,大姐儿是些玩意儿糕。”雪雁听她这么一,立即就知道她想起了周瑞家的送宫花一事。
也是,谁家送东西不是以客为尊?就算按着长幼,黛玉也不该得最后别人挑剩的。黛玉讽刺周瑞家的,是因为她知道周瑞家的举动表明了王夫人的态度,若是稍软弱一分,就再也没人会拿她当一回事,何况当时她还有林如海在世。林如海死后,这个可怜的女孩儿面对凤姐史湘云的戏子之众人之笑,明明满腹委屈,却没有任何勇气驳斥,受此屈辱。
黛玉手托香腮,叹道:“我从母亲送礼的账册清单上学了不少道理,本来送礼应该按着身份有多有少的,只因为外祖母家三个姐妹素来都是一样,若送得不均,三妹妹和环兄弟琮兄弟最少,未免有些儿过意不去,又遭人嫉恨。罢了,外祖母家就算了,横竖无人在意,若是外头人家的礼物可不能如此送,免得人家笑话咱们不知礼数。”
黛玉没准备大姐儿贾兰和贾环贾琮的礼物,她性子素来如此,看谁入眼便给,瞧不上便不与之相交,奈何雪雁处事周全,不住在她耳畔叨念着凤姐待她好,李纨过得不容易,贾环贾琮到底是荣国府的爷们,哪怕送得薄一些总比不送的强,于是才又重新添了三人的礼物。
雪雁了然,笑道:“这是自然,姑娘闲暇时,多看看和咱们家来往的账册清单,能学到不少东西呢!譬如什么节送什么礼,什么人家送什么好,红事该送什么,白事该送什么,人家生病了该送什么,产育该送什么,寿辰该送什么,孩子满月周岁该送什么,送礼该厚该薄,纵然没人教姑娘这些,但是以姑娘的聪明伶俐,很快就会上手的。”
黛玉脸上掠过一丝忧伤,一抹坚韧,了头。她性子不笨,明白雪雁的苦心。
短短几个月,她经历了丧父、争产,见识了人心难测,不仅如此,还感受了荣国府跟着过来的几个三等仆妇逐渐怠慢的态度,这种变化她如何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父亲为她呕心沥血地谋划,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雪雁瞧见她的神色,暗暗放下心来,只要她愿意去学,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黛玉拿起案上的书籍,微微侧头,无意中瞥见角落里雪雁行李中的大箱子,丫鬟们的行李和黛玉的行李放在了一起好一并运上船,因此黛玉好奇地问道:“昨天我还见到你只有三口箱子,怎么今儿多了两个?”
雪雁打开多出来的箱子给她们看,道:“这些都是咱们姑苏的土仪,我拿了银子托王三帮我买的,有的送人,有的自己留着。这个箱子里装的是刺绣和花样册子、缂丝、玉雕和香珠、昆石、各色扇子等等,姑娘什么时候想家了,就看看咱们家乡的东西。那一口箱子里装的是各色糖果蜜饯吃食,我还托人购了许多春茶,怕过了味儿,就没放在箱子里。”
紫鹃扑哧一笑,道:“怪道你将存在我这里的梯己银子都要去了,原来是买这些东西。”
黛玉神色黯然,道:“难为雪雁想得周全,我却没想到离了这里,再见不得家乡的一草一木了。紫鹃,雪雁花了多少钱,你拿给她,不拘是送人还是留着,她原是为了我。我尚有外祖母依靠,她却自没有父母家人,更该留些银钱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