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拉起雪雁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回头对贾母道:“模样儿齐整不了,咱们家的孩子就没有长得不好的,只是难得这份气度和忠心,林姑娘不愧是老太太嫡亲的骨肉,调理人儿的本事和老太太一模一样,听还识文断字,倒比欣荣还强些,我喜欢得不得了。”
赖嬷嬷从前不曾留意过雪雁,今日越看越觉得标致,肌肤白腻如脂,晶莹胜雪,不愧是水乡人物,比早几年自己孝敬给贾母的晴雯有过之而无不及,晴雯之美在于灵巧,为人虽念旧性子却让人不敢恭维,雪雁之秀在于清雅,不会目中无人。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对雪雁嗔道:“你祖母喜欢你得很,你还不赶紧给你祖母磕头。”
黛玉早已想得透彻,忙道:“这如何使得?”
贾母却道:“怎么使不得?一切有我呢。雪雁,怎么还呆站着?别是喜欢傻了?”
雪雁心道:“把欣欣向荣的赖家扯进一滩浑水,人家还得满口谢恩,他们不敢恨你,可是会恨我呀,既然恨了我,认了又能如何?又不会真心实意待我好。”可是贾母既有此意,她一个丫头不能反对,只得顺势给赖嬷嬷磕了头,叫了一声祖母。
但愿赖嬷嬷明廓事,不要迁怒到她身上才好。
见到这等境况,黛玉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别人都不知如何道喜。
邢夫人不大在意这些事,黛玉房里近日颇敬自己,乐得雪雁认亲,雪雁这孩子是明理人,又懂事,以后办事方便,自己房里纵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她瞥了王夫人一眼,心里暗笑,老太太逐渐给黛玉加重身份,她心里不痛快,自己心里就觉得舒畅。
王夫人目光微动,却仍旧是一副木头人的模样,没有丝毫失态,况且她想起宝玉房里传来的消息,因这丫头读书识字,黛玉与宝玉渐行渐远,知道后,让她如何不欢喜?于是含笑道:“雪雁这孩子懂事,才得了老太太的恩典,有了这样的造化,我瞧着,单是这份懂规矩知进退,也只她配给赖嬷嬷做孙女。”
听了王夫人的话,众人不禁大为惊奇,连贾母都有些侧目。
迎春是个木头人,惜春年纪,唯有宝钗探春忍不住看了雪雁一眼,却看不出和鸳鸯袭人等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倒是宝玉抚掌称赞不已。
赖嬷嬷距离雪雁很近,见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苦笑,三分歉意,心底不觉诧异,旋即一想就明白了,这样一个丫头,怎能不知贾母的打算,想来是在对自家感到抱歉偏自己无法自主才有这等神色,又想到她是黛玉之婢,竟能得到王夫人这般言语,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丫头,赖嬷嬷先前的不快略消散了几分,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赞许,道:“好孩子,你既认了我做祖母,就是我的孙女,明儿欣荣有的,也有你的。”
雪雁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道:“欣荣姐姐知书达理,情性谦和,雪雁蒲柳弱质,如何能和欣荣姐姐相提并论?祖母肯疼我几分,让我学得欣荣姐姐三分本事,便是我的福分了。”
赖嬷嬷听了这话,心中满意了两分,难怪贾母会让自己认她,果然是个能会道的,她从褪下腕上戴的一个翡翠镯子,套在雪雁左手上,道:“好伶俐孩子,我越发爱得不行。这是老太太从前赏给我的,今儿给了你,是咱们祖孙的缘分。”
雪雁极有眼力,这镯子正阳浓匀四品皆具,通透无瑕,翠滴欲流,绝非凡品。赖嬷嬷给的见面礼,她不能推辞,遂再三谢过,方收了下来,依旧戴在腕上。
贾母心满意足,道:“十八的日子好,我做主让赖大两口子摆酒,正正经经地认亲。”
赖嬷嬷忙道:“一切都听老太太的吩咐。”
宝玉乐不可支,几乎手舞足蹈起来,他若是乖觉时,礼数言语比大人都周全,笑嘻嘻地道:“这下可好,我常雪雁这样伶俐灵动的女孩儿,偏命苦得很,不记得家乡父母,如今赖嬷嬷多了个孙女孝顺,雪雁也有了爹娘祖母疼爱,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母宠溺地看着他,慈爱一笑。
众人见此事已定,无可更改,忙都过来向赖嬷嬷和雪雁道喜。
赖嬷嬷满脸笑容地道:“都是主子的恩典,我才能白得一个伶俐标致的孙女儿。”
雪雁一面含羞带怯地接受众人调侃的言语,一面悄悄打量着诸人表情,除了宝玉是真心欢喜外,贾母是满意,邢夫人是不在乎,王夫人是莫测高深,薛姨妈是面无表情,迎春是木然,惜春是讶然,探春是悻然,唯有黛玉眼底蕴以三分歉意。
雪雁可以确定,在宝玉的婚事上,贾母非常属意黛玉,不惜借自己为她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