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赖大总管做干爹,得到的好处很明显。虽然雪雁早就知道荣国府下人见风使舵的功夫,但是她亲身经历后,还是被惊住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过的不是丫头生活,是千金日子。
首先,她给谁送东西,立刻有丫头和婆子们争相跑腿,出来进去见到都向她问好;其次她要洗脸洗头洗脚洗澡,不必开口,热水香皂鸡卵等物下面就齐备了,连端水搓澡的丫头都有;然后她的份例菜比以前高了两个档次不止,数目如旧,但吃的是红稻米粥碧粳米饭风腌果子狸;还有入冬府里给下人做衣裳时,她的衣裳是官用的绸缎,首饰是实打实的金珠,这些待遇都是以前的雪雁所没有的,只有鸳鸯袭人平儿才有。
雪雁看着府里刚送过来的两套冬衣并两根簪子,两个镯子,苦笑道:“这是怎么?”
“你只管受用,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在咱们府里,除了老太太和宝玉,最体面的可不是主子们,是赖大总管这样的大管事,赖大总管管着他们的营生,后廊那边的年轻爷们都喊一声赖爷爷,能不奉承你?”紫鹃一面,一面收好下面丫头们交上来的衣裳首饰。
府里规矩,丫头的衣裳头面赏钱都由大丫鬟收着,紫鹃当仁不让,每天光料理这些就花费许多时间,好在雪雁汀兰几个都是各自收着自己的东西,不必她费心。
雪雁愁眉苦脸道:“我一个丫头得到如此待遇,总觉得身上不自在。”
黛玉看完了府里给自己做的衣裳首饰,蹙着眉走过来看丫鬟们得的,闻言道:“你若不自在,就出门去顽一会子,总拘在府里终究没什么好处。”深锁于闺阁中,其实黛玉很向往外面的风景,可是她自打进了荣国府就没出过门,以往雪雁出门回来都会给她听,“我记得你提起,你认得一个挺可怜的公公,眼瞅着快入冬了,你就去看看,送件冬衣。”
雪雁并不避讳将外面的民生疾苦告诉她,瞧,你虽然父母双亡,可是你依旧锦衣玉食,比外面的贩夫卒候补太监过得好多了,他们为了生存付出的代价是你想象不到的,没想到此举颇为有效,引得黛玉大为同情,逐渐减少了自伤身世的次数。
提到于连生,距离上次见面差不多有半年了,雪雁道:“不知道于大哥现在如何了。”
“那你就去看看,横竖是个公公,牵扯不到不好的名声。”黛玉直接为她做主,叫紫鹃道:“抓两把锞子给雪雁带过去,在宫里打人,这个不打眼,又轻巧。”
冬衣是紫鹃汀兰等人帮着雪雁一同做的,棉布里青缎面,絮着新棉花,厚底青布棉鞋。她们房里做什么活计,外头一概不知,等做好了,雪雁用包袱皮一裹,向凤姐告假。
凤姐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问明缘故,闻得是雪雁旧友,又是将进宫当差的候补太监,听到这一,凤姐眼前一亮,立时便允了,因雪雁如今身份不同了,派了两个丫头和两个婆子跟着,又打发两个有年纪跟车的,雪雁坐一辆车,丫头婆子坐一辆车。
如此排场,不愧是荣国府。
雪雁苦笑不已。
到了于连生居住的棚子,雪雁正要下车,跟她出来的婆子忙道:“外头冷得很,姑娘在车上等着,我去瞧瞧。”凤姐为人颇为圆滑有眼色,虽然派人跟着她出门,丫头和婆子却是黛玉房里的,素来与雪雁亲厚,又免了旁人闲言碎语。
雪雁头道:“有劳金妈妈问问于连生在不在。”
金婆子下车过去一问,回来道:“棚子里并没有姑娘找的这个人,听挤挤挨挨住在里头的人,于哥儿一个月前就搬出去了。”
雪雁听了,虽在她意料之中,到底有些失落。
“咱们回去罢。”于连生既不在,想来是有了新的去处,横竖他身上银钱充足,不会吃苦受罪,雪雁招呼金婆子上车,正欲放下帘子叫车夫调转方向,忽一眼瞥见于连生踏雪而来,不禁惊喜交集,叫道:“于大哥!”
于连生心头一动,抬头看到雪雁端坐在马车上,上身微微前倾,脸上满是关切。
不及看完,于连生大步上前,笑道:“妹妹来了。”
雪雁忙扶着婆子下车,拢了拢头上的雪帽,道:“正想着不知大哥搬去哪里了,怕是无缘再见了,不想大哥竟然还会回来。”
“我怕妹妹回来找我,搬去收容所后,每日过来一趟。”于连生很重视雪雁这个不是亲妹子胜似亲妹子的姑娘,认真解释道,“冬天太冷了,在棚子里我怕冻着,故花了一吊钱在收容所里得了一间房间,简陋了些,好在能挡风避雪。”
一阵暖意袭上心头,雪雁眼中微酸,不禁端详了于连生一番,只见他个头高了些,穿着粗布棉袄,没有补丁,脸色养得白里透红,不是以往那种面黄肌瘦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