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姓吕的锦衣卫百户。
他带了两个随从,日夜兼程赶往高句,刚刚进入辽东都司境内,便追上了高句前使李昌锡一行。只可惜,此时的李昌锡已经病倒在床,奄奄一息,话都快要说不明白了。
随从和家人说,李昌锡离开京师不久便突发疾症,吃了几帖药不见好,到了辽东遇上天气突变,再受风寒,人就不行了。
吕百户见到了李昌锡最后一面。
仿佛料到会有人追赶上来,李昌锡在弥留之际,得知大晏锦衣卫到来,坦然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李昌锡交代,吉尔泰死于他手。
关于他与吉尔泰的交道,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冬天。
那一年腊月底,李昌锡从高句前往大晏任职,途经大宁时结识了吉尔泰。
那时的吉尔泰做大晏人打扮,说他是准备去大晏做生意的兀良汗商人。吉尔泰许了李昌锡好处,赠金银,送美女,然后将十余车密封的货物交付给李昌锡,随同高句使臣和随从的行李一起进入了大晏京师。国与国交往,使臣行李不必受检,这批货物得以逃过关口检查。
李昌锡贪财好色,平白得了这么多好处,尽心尽力地将货物带回了四夷馆。可是等了好几日,过了约定的期限还没有等到吉尔泰来接货,这才将密封的货箱打开,发现里面全是包裹严密的死人。
几十个身份不明的死人,把李昌锡吓得魂飞魄散。
他隐隐觉得事态严重,生怕惹祸上身,连夜让人在高句馆庭院里挖地埋尸,又将庭院回填复原,掩人耳目。
其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吉尔泰,数月之后,李昌锡才从别的渠道听说大晏在找从兀良汗回来的医官一行数十人,又得知,同时失踪的还有大晏的通宁公主。
李昌锡每日里胆战心惊。
好在,这事闹腾了一阵,便渐渐过去,许久没有听到消息,李昌锡这才慢慢地放下心来,如往常般在高句与大晏间往来。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这桩事,仍是一块心病。
就这样过去了二十多年。
李昌锡都快把吉尔泰这个人忘记了,不成想,吉尔泰竟然找上门来。
这时,李昌锡才知道吉尔泰是奉命入晏的兀良汗大学士,他来大晏的目的是为兀良汗王迎娶怀宁公主赵青菀。
吉尔泰仍做大晏人打扮,这次行踪显然又是别有目的,他找到李昌锡,提及当年的事情,未说具体缘由,却要挟李昌锡为己所用。李昌锡心惊肉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假意迎合,偷偷在吉尔泰等人喝的酒里下了砒霜,毒死他们后就地掩埋在高句馆。
这次李昌锡不敢再心存侥幸,杀人后,他怕事情败露,以年老体弱为由,匆匆携家眷返回高句。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天要收我啊。”
李昌锡最后留下了这句话,便撒手人寰,死在了辽东。
赵胤会见吕百户时,时雍刚从良医堂赶到锦衣卫衙门,听闻此事,时雍提出了疑惑。
“那萨仁呢?李昌锡可有说起,萨仁的情况?”
吕百户奉命前往高句追赶李昌锡时,尚未发现萨仁的踪迹,因此他不知道萨仁在倚红楼被寻回的事情,听到时雍询问,他看了赵胤一眼,拱手禀报道:
“属下见到李昌锡,问了一句吉尔泰的女儿。李昌锡表示他从未见过,不知有此女。弥留之际,李昌锡身子极是虚弱,属下便没再追问”
停顿一下,吕百户又看了看赵胤冷肃的面容。
“启禀大都督,属下带回了一名李昌锡的随从,可作盘问核实。在辽东时,属下也多番查实,李昌锡所言应无虚假。”
赵胤点点头,朝他道:“吕百户此番北上劳苦功高,回去休息几日,陪陪家人。”
吕百户闻言大喜,连忙拱手:“多谢大都督体恤。”
赵胤道:“下去吧。”
“是。”
吕百户走了有一会儿了,房间里仍是寂静无声。
桌上的茶水凉了,时雍端起来轻轻泯一口,眉头皱了皱,看向端坐的赵胤,眸底火光跳动。
“大人心里可是已经有了计较?”
赵胤扭头看来,“阿拾想说什么?”
时雍目光浮动不安,语气却淡然,“二十多年前,吉尔泰在兀良汗出任什么官职,为何人办事?大人,这不难查到吧?”
赵胤嗯声,低头揭开茶盖,却没有低头喝水,而是在思考片刻又放了回去。
“吉尔泰生母为大晏女,熟知大晏文化。二十多年前,吉尔泰是兀良汗皇子巴图身边的先生,专为巴图讲解大晏国史和风土文化,深得巴图信任。”
时雍一愣。
既然能随口道来,证明赵胤早就已经调查过吉尔泰的生平了。而巴图对吉尔泰的信任,其实也可以从来桑对吉尔泰的崇敬看出来。
若不是全然相信的人,巴图又怎会指给自己的儿子做授业恩师?
巴图!
青山口兀良汗大营里与巴图初见的画面浮上时雍的脑海。他狂妄暴戾,但对时雍尚算不错,甚至说,他极喜欢时雍为她针灸
还有巴图的儿子乌日苏,那个刚入大晏便截住时雍询问她是否有一个傻娘的兀良汗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