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宋香握紧王氏的手,眼眶湿透,“阿鸿是宋家的独苗,女儿不敢耽误了他,早已派人送出城去,可是女儿不放心爹娘,不敢离去。娘,你快去叫上爹,同我们一起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
王氏看着自己饭馆里的桌椅板凳,固执地道:“娘哪儿也不去。”
“娘!”宋香苦苦哀求,急得都快跪下了。
“你爹也不会走的。”王氏看着宋香,突然一笑,轻轻捋了捋女儿的头发,笑道:“你爹说了,他食朝廷俸禄,无奸无贪,行得正,坐得直,无愧于天地君亲,决不会悄无声息地溜走”
“娘啊!”宋香抱住王氏,“来不及了,城里该走的人都走了。你看看这天,这朝廷,早已不是当初了姐姐姐夫跟白马扶舟和新皇皆有旧怨,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就让他们来好了,要杀要剐老娘都不怕,老娘死也要死在饭馆里哼!我倒要看看,杀了老娘,他们能得几日好。”王氏说着,又去拉宋香,“你快走。刘清池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回来?这狗东西,是不是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没有。清池和马车都在外面娘,你和爹跟我们走吧,算女儿求你们了。”
宋香哭求着,抬头就看到披衣起床的宋长贵。
宋长贵已经好些天没有睡好,一张略带苍老的脸蜡黄憔悴,可是看到女儿,他还是勉强露出一丝笑来。
“你娘说得对。我们干干净净做人,没有什么好怕的。阿香,你和二郎快些走”
闷雷滚滚,雨声如潮。
一家三口抱头相拥,宋香声音悲恸,宋长贵和王氏却很平和。
他们从最底层的日子过到如今,已是知足。
“去吧。阿香,等着我们一家子团聚的时候。你姐姐和姐夫,也该回来了。”
下着雨的京师城,深巷长街,宛如新洗,迷蒙的雾气下如一幅烟波浩渺的恢宏长卷。
无数铁蹄持锐披甲,打马长街而过。
“关城门!”
“督主有令,关城门。”
铜锣声尖锐刺耳,城门口的百姓被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住,而驶着马车正准备出城的刘清池,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士兵朝自己走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临近的恐惧滋味儿。
兵部尚书府,柴丘气定神闲地坐在堂上,看着暴雨从檐前落下。
她的妻儿跪在屋中,哭泣声声。
“老爷,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慌什么!”柴丘拍桌子,看着妻子,又徐徐叹口气,闭上眼睛,摆摆手吩咐管家,“带夫人和少爷下去休息。”
“老爷!”柴夫人哭得声嘶力竭,“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子着想啊!这是要抄家灭族的呀。”
“本官一身清白,所犯何罪要抄家灭族?”柴丘冷冷沉喝,“当真是妇人之言。下去!”
柴夫人伏地痛哭。
柴丘起身走近,扶住她的肩膀,在她后背轻抚几下,声音缓和了几分。
“别怕。等雨停,天就晴了。”
白马扶舟下令关闭城门,东厂番役和禁军在城中以“捉拿乱党”为由,大肆搜捕,连良医堂这样的地方都去了官兵。
一同被东厂清洗的,还有沉寂了六年之久的无乩馆。
这个没有主子的府邸,也难逃浩劫。
入夜时,禁军暴雨包围了无乩馆,将府上的人悉数缉拿审讯,连同丫头婆子都没有放过。
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一把锋利的刀。不受约束的权力,更是如同出笼的猛兽一般,见人就咬。
一时间,天地变色,人人自危。
茶楼酒肆早早关张,再无人聚集谈论。
这一夜的京师,无人入睡。
马蹄声穿街过巷,踩在积水的洼地,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被惊起的寒鸦,长啸而鸣,更是激得人脊背发寒。
他们在找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许多当初反对赵焕登基的、与白马扶舟有过节的,或是与赵胤等走得近的,悉数被清洗,阖家下狱。
这是一个难熬的暴雨夜。
可不论世间风云如何变换,该亮的时候,天终究会亮。
黎明到来的时候,天边竟浮起一抹雨后的彩虹,七色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