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灯火通明,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翻天覆地都只是幻觉而已。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默契地快步跑上地面。
图书馆晚上十点钟才关闭,这会儿本该有许多学生在此自习。
然而,偌大的八层高楼空空荡荡,半点人声也无。
一切昭示着他们并没有离开梦境。
但这个梦比被怪物追杀的梦好得多,只是过分安静,并无扭曲和邪异之感,不会叫人那么不舒服。
离校门有点距离,言真真没话找话:“那个校长你熟吗?”
“一般,凌家是春和的股东,见过几次。”凌恒思绪纷乱,一会儿想到冉染寄住在他们家,一会儿又想到凌家对春和的投资,只觉有张巨大的网笼罩在头顶,他却一无所知。
父亲还有很多事瞒着他。
他到底想做什么?
越想越觉得头疼。
言真真却没有他那么复杂的心思。正如她对凌恒所说的,一直以来,她都相信自己与众不同,今朝开启新世界的大门,再正常不过。
本该如此,本应如此。
她泰然接受。
“看,门。”她一眼就发现了老校长口中的门。
既然对方说了“学校门口有扇门”,而非更直接的“校门”,那么肯定不会是后者。
必然是面前的这道光门。
取代了圆球铜像的虚无之门。
“看着好像游戏的传送门啊。”言真真瞅了好几眼,笑道,“穿过去我们就能回去了。”
凌恒记起她之前的勇猛,赶紧快了步:“你跟着我。”这人笨手笨脚的,还非要抢前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都来不及反应。
心里没点数。
偏偏言真真也觉得,自己有幸运buff在身(早前所做的言灵,尚未失效),比凌恒有把握,舍我其谁。
“我先。”她抢。
然而十分可惜,凌恒比她高,腿又长,两步顶她三步,爆发力又强,妥妥将她甩在了后面,自己率先穿过了光门。
这光门和画门很像,会叫人产生几秒的眩晕。
其后,身体重重下坠,心脏“噗通”一下,犹如濒死的病人遭遇电击,顿时全身器官苏醒过来。
沉重的眼睑抬起。
病房灯光幽亮,窗外有风声、虫声、话语声。
他们从梦境出来了。
凌恒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这才觉得疲累无比,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哎呦。”病床上的人也醒了,痛苦地哼唧,“我的天,怎么像被人打了顿,腿也痛背也痛。”
凌恒闭上眼,假装没醒。
片刻后,消停了。
他悄悄睁开一条缝,登时无语。
言真真睡着了,呼吸沉沉,活似一只打鼾的小猫咪。
难以置信!
刚从那么可怕的梦里醒过来,居然能心无挂碍地再睡下去?!
凌恒心情复杂,甚至还有些嫉妒。
他费了些力气才忍下把她叫醒的冲动,歪在沙发里歇了会儿,十分不爽地起身离开。
轻轻带上门。
月明星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他缓步走在清凉下来的校园里,看着周围或约会或回宿舍的学生们,突然有了极大的不真实感。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平凡如每一日所见,还是另有一层不为人知的真实面目?
他疑惑,畏惧,以及一点点好奇。
但好奇很快熄灭了。
经验告诉他,某些真实犹如烈阳,不可直视。
他一直渴望普通的生活,希望有一天能够脱离沼泽,远离那些恐怖。为此,失去所谓的天赋、财富、家世,都没关系。
可惜不能。
所有的礼物都有价格。
凌家得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必须偿还代价。
不是他,就是凌妍。
凌妍是个傻白甜,虚荣、肤浅、无聊,如果是她遇到那些东西,一个照面就能把她吓到晕过去。
他是男孩子,又得到了“馈赠”,当然只能他来。
可是……我也很害怕啊。
凌恒想,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簌簌晚风中,青春活力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他身边,叽叽喳喳聊着同学,聊着作业。
没有人知道走在树荫下,帽檐压到最低的少年,就是春和大名鼎鼎的凌少爷。
凌恒无声地注视着路人,转身闯进夜幕中。
半个小时后。
睡梦正酣的言真真被叫醒。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茫然又不解地看着立在病床前的凌恒。
“干嘛啊?”她打哈欠,眼角分泌出生理盐水。
凌恒递过去一袋垃圾食品,汉堡、炸鸡、薯条和可乐。
太晚了,学校附近只能买到这个。
“吃了再睡。”他说,“我们都没吃晚饭。”
言真真一想有道理,忍住了困意,拔掉手背上的针,迫不及待拿出香喷喷的热辣汉堡:“谢谢。”
凌恒没吭声,坐到沙发上吃他的汉堡。
喷香的气味溢散开来,还有她吸可乐时,冰块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
堵在胸口的那股气徐徐消散。
他终于不再孤独。